既然安全，楚旗便沒了顧慮，將一直銀白色細細長長的蠟燭插到墓室東南角。
    沒想到，火機打了三四次，硬是沒點著。
    鍾易之默了默，道：“這小子是不是帕金森家族遺傳史？”
    段玉卿無奈地道：“老師您別老擠兌人家。”
    墓室裏本來空氣流動就不好，楚旗點不著，也不怪他手抖啊。
    鍾易之“哼”一聲，不客氣地道：“沒有帕金森，那就是阿茲海默症了，我早就知道這家夥不靠譜，中看不中用的東西。”
    段玉卿微微歎了口氣。
    其實，楚旗雖然看著不著調了一點，但在關鍵時刻還是很靠譜的，之前，不就是他飛撲過去救了王振華教授麼？
    不過，段玉卿也了解自己老師的性子，最是刀子嘴豆腐心。
    鍾易之雖然嘴巴上對楚旗苛刻了一點，心裏還是很善良的。
    鍾易之並不知道密信的實情，看見自己從小疼愛到大的徒弟突然和人這麼親近，不亞於看見女兒勾搭上騎鬼火的黃毛，不滿也是在所難免。
    好不容易，蠟燭燃起了微弱的火光，然而，在幽黑昏謐的墓穴裏，那點光芒好似夜晚的一隻螢火蟲，弱不可察，不足片刻就熄滅了，快得讓人分不清。
    “這算是滅了，還是沒點上？”
    楚旗：“……”
    倒鬥一行有個規矩，凡盜開大墓，必在墓室地宮東南角點上一根蠟燭，再開棺摸金。
    一旦東南方向的蠟燭熄滅，就必須把拿到手上的財物悉數奉還，再恭恭敬敬磕三個響頭，原路返回。
    如今蠟燭未燃先滅，其實是極其不詳的征兆。
    王振華不安地道：“我們下墓，隻不過是為了收集古薑國的線索，並不意圖盜取財物，即便如此，也要遵守規矩麼？”
    “這是自然。”
    楚旗點頭道：“古人死後之所以要大量金銀財寶乃至生人活畜陪葬，是因為他們認為，死乃生之始，即人死後會回到出生前的世界。權貴們窮極一生擁有了現在的生活，死後自然也不願意放手。”
    “而點蠟，則是因為古人認為墓裏是有鬼魂的，墓主人可能舍不得這些榮華富貴，死後緊盯著自己的財寶，盜墓者若是強搶，輕則生病挨災，重則直接暴斃。”
    段玉卿皺眉道：“可根據現代科學來說，若蠟燭熄滅，隻不過是因為墓室裏氧氣含量過低，或者預防一些工匠在地宮裏注入的有毒氣體而已。”
    何至於如此嚴重？
    楚旗笑道：“這也是其中一個道理，不過我點蠟燭，是為了防止屍變。一些屍體積怨太重，或者被人下了符咒，就會變成粽子。粽子，可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尤其是放了千年以上的屍體。”
    當初他在陳村，就險些吃了這上麵的虧。不過，楚旗那時麵對的僵屍群畢竟年份不高，隻是仗著數量太多，才有些難纏。
    這一次，楚旗準備得十分妥當，羅盤，鎮旗，包括各種符咒，可謂應有盡有。
    不過，有了上次的教訓，楚旗不敢再輕敵，小心駛得萬年船嘛。
    更何況，段玉卿還在這裏呢。
    他自己挨兩刀子沒事，要是段玉卿受了什麼傷，簡直比要他命還難受。
    段玉卿道：“變成粽子，屍體遇到什麼樣的情況才有可能變成粽子？”
    “這個麼，也不好說。”
    楚旗想了想，道：“活人的氣息，特製的機關、屍水，或者符咒，都有可能讓屍體回魂，這方麵，胡同誌的經驗應該比我足啊。”
    眾人朝胡廣建望去，見他點頭，不禁都有些失望。
    “這麼說，在遇到屍變以前，也沒有特殊方法辨認了。”
    段玉卿皺眉思索了一會，忽然道：“你這蠟燭，是多少錢一隻買的？”
    楚旗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
    蠟燭是隔壁宿舍的同學過生日，楚旗路過順手拿的，沒花錢。
    一群大老爺們過生日，也不像小姑娘那麼精致，就吃個氛圍。
    這蛋糕還是團購券打折買的，八十八塊一大個，夠一窩長身體的年輕漢子填飽肚子。
    用料不見得多好，味道卻不錯，份量也足，很有性價比。
    老板娘人好，免費送了他們幾根蠟燭，說是以後讓常來。
    因為沒收錢，送的蠟燭也是最劣質的那一種。
    鍾易之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抱怨道：“這麼重要的事，你也要偷懶？就不會自己去買好一點的蠟燭的嗎！”
    搞得他們現在都不知道，究竟是墓裏真的太凶險，還是楚旗的蠟燭太便宜，破**！
    楚旗摸了摸鼻子，訕訕地道：“那我下次去買一點來備著，買最貴最好的，國產防風的那種。”
    鍾易之冷“哼”一聲，事後諸葛亮，現在說這話，還有什麼用？早幹嘛去了！
    他就知道，楚旗這小子辦事一點都不靠譜！
    張懷仁提議道：“既然如此，不如我們再試一次，我那裏還有幾隻作法剩下的紅燭，質量應該還算不錯。”
    眾人自然同意，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張修林將蠟燭取出來。
    沒想到，仍是一點上便又熄滅了。
    這下子，眾人的心瞬間又跌到了穀底。
    沉重的味道頓時在房間內彌漫開。
    胡廣建皺著眉道：“不如，讓我來試試？”
    楚旗讓出半個身子，“胡兄有何高見？”
    胡廣建搖搖頭：“並沒有什麼別的辦法，不過是討價還價罷了。”
    “討價還價？”楚旗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說法，不免覺得有些新奇。
    說罷，隻見胡廣建從包裏掏出了一對半米來長，雕刻著瓊樓玉宇、人間百獸及祥龍瑞鳳的大紅色花燭。
    楚旗：“……”
    楚旗嘴角略抽了抽，難怪胡廣建走南闖北探了那麼多墓，果然薑還是老的辣啊！
    他沒看錯的話，那可是龍鳳花燭！
    純手工製作，繁複異常，雕梁畫棟，栩栩如生，古代隻有皇帝權貴才可以用的龍鳳花燭！
    難怪鍾易之嫌他磕磣，見了這龍鳳花燭，不用人說，楚旗自己都覺得他拿一把便宜白送的小蠟燭出來，有些過於寒酸了。
    隻見，胡廣建咬破舌尖，用手指沾了些舌尖血為引，引燃了龍鳳花燭。
    這一次，雖然燭火忍搖搖欲墜，卻並沒有熄滅。
    討價還價，原來是這麼個討價還價。
    童子精血陽氣足，百陰不侵，放在尋常祠堂裏，是可燃百日的燈引。
    胡廣建又準備了銅錢劍、黑驢蹄子以及一把拳頭粗的檀香——用武力威逼，拿香火利誘。
    這墓裏的鬼魂不看僧麵也得看佛麵，這是不得不勉強妥協了啊！
    眾人看不出這其中的彎彎繞繞，楚旗附耳過去給段玉卿講了。
    鍾易之朝王振華望去，眨了眨眼：“……”
    這都是什麼法子，怎麼感覺，比楚旗那小子還不靠譜？
    王振華：“……”
    見段玉卿露出驚訝的神色，胡廣建聳了聳肩，解釋道：“時代在進步，倒鬥當然也要跟上腳步，想我祖宗那會兒子，還需要學習龜息法閉氣才能防止毒氣入體，到了現在，還不是隻用防毒麵具就行？”
    連地底下的閻王爺都退休了換上新任年輕的鬼王，他們這些倒鬥的再不緊跟時事，哪還能混口飯吃？
    長江後浪推前浪啊！誰讓這個社會就是這麼流氓呢？
    楚旗豎起大拇指，不由地道：“胡兄說的在理啊！先前是我狹隘了。”
    這麼一想，還真是他把路子給走窄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打不過可以跑，跑不過可以求饒嘛！
    所謂天無絕人之路，出門在外遇到鬼了，不用總想著硬上，也可以討價還價。
    人有好人壞人，鬼自然也有好鬼壞鬼，人講人情世故，鬼自然也講鬼情世故，總不過你一邊磕頭一邊敬香，人家還不把你當孫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