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元殿外的漢白玉階被烈日烤得發燙，蒸騰的熱浪扭曲了遠處的宮簷輪廓。蟬鳴聲撕扯著凝滯的空氣，五品以上官員的紫色朝服早已被汗水浸透，笏板在袖中握得發燙，像塊燒紅的烙鐵。
        相王李旦立在蟠龍金柱的陰影裏，素紗襆頭下的鬢角滲出細密汗珠。他看似平靜，眼角餘光卻將丹墀下的暗流盡收眼底。
        鍾紹京頻頻用汗巾擦拭脖頸，三縷長須被手指絞得淩亂，渾濁的眼珠不時瞥向緊閉的殿門，不知殿門何時才開啟。
        “崔公以為今日大朝…”李旦剛開口，崔日用就扯出個敷衍的笑容，枯黃的麵皮在陽光下像張陳年宣紙：“不過又是些漕運錢糧的瑣事。”他說話時盯著韋氏子弟的方向，拇指無意識地摳著象牙笏板上的裂痕，微微傾前，小心翼翼從牙縫裏吐出四字：“韋氏亂政…”
        此言一出，李旦即急瞥兩邊壓低聲線，“閉嘴。”崔日用即重新整理衣冠，好像從未講過些什麼。
        此刻，韋溫突然爆發的大笑刺破沉悶。四位韋氏子弟圍作一團，織金錦袍在烈日下晃得人眼花。韋捷正用笏板輕敲掌心刻意放大聲量：“聽說羽林軍新得了批大宛馬…”話音未落，韋灌便接道：“正好配我們新製的鎏金馬鞍。”韋璿故意提高聲調：“還是姑母體恤，知道我們日日當值辛苦。”
        這些宵小之徒說話窮極無聊，李旦心中毫不在意。
        李旦低聲問鍾紹京：“鍾少監的奏本……”
        鍾紹京突然被口水嗆到：“咳咳…下官隻是例行稟報太史局的星象…”   
        崔日用突然插話：“紫微垣有異星衝犯？”
        韋溫忽然踱步靠近：“幾位大人聊什麼這般熱鬧？”
        李旦含笑：“在說韋將軍的新任羽林衛統領一職。”
        韋捷得意地說：“相王消息靈通啊！姑母說我們兄弟…”
        崔日用等得心煩意亂，眉頭緊鎖，顯然已經失去了耐心，“日晷已過巳時三刻，天子卻遲遲不見蹤影！這是要幹什麼！難道真要讓我們一班臣子在這裏呆等嗎！”他知道，新君登基不久，朝中局勢未穩，任何過激的說話也不便多言。
        群臣聞言霎時一陣騷動，三三兩兩的象牙笏板磕碰出聲。一位老臣顫巍巍扶正進賢冠勸道：“崔侍郎慎言！陛下乃中宗親封太子…別再瞎扯，免得受牽連。”
        “朝鼓響了。”
        遠處傳來三聲沉悶鼓響，殿門緩緩開啟，通事舍人承旨喚仗，群官依序趨入。
         李旦在韋氏子弟離開後瞬間冷下眼神，感覺他們討厭。鍾紹京偷瞥韋氏背影時，鬆垮眼皮下閃過的寒光。崔日用整理衣冠時，發現手心汗漬暈紅一片。韋璿回頭挑釁一笑，金冠垂珠撞出清脆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