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策馬疾馳，冷風刮在臉上如刀割般生疼，卻絲毫無法冷卻他胸中翻騰的怒火。禦醫魯子豪的話仍在耳邊回響：“口鼻淌血。。。疑似中毒。。。韋後所為。。。”
        “駕！”他猛地一夾馬腹，胯下駿馬吃痛，嘶鳴一聲加快了速度。身後三名金吾衛被遠遠甩開，隻能隱約看見臨淄王的紫色錦袍在晨霧中忽隱忽現。
        行至一片白樺林時，李隆基突然勒住韁繩。馬兒前蹄高高揚起，幾乎將他掀下馬背。他翻身下馬，雙手不受控製地顫抖著。眼前浮現出皇叔李顯慈祥的麵容——那個手把手教他射箭的皇叔，那個在父皇貶他出京時偷偷送行的皇叔，如今竟化作一具冰冷的屍體！
        “啊——！”李隆基發出一聲壓抑的低吼，抽出腰間馬鞭朝最近的樹幹狠狠抽去。
        “啪！”樹皮應聲而裂，露出裏麵蒼白的木質。這一聲脆響仿佛打開了他情緒的閘門，鞭子如雨點般落下，抽得木屑紛飛。他的動作越來越狂亂，束發的玉冠不知何時脫落，黑發散亂地披在肩頭。
        “韋氏這毒婦！”每抽一鞭，他便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毒。。。殺。。。親。。。夫！”最後一鞭用盡全力，鞭梢竟纏住了樹枝，他猛力一扯，整條樹枝“哢嚓”斷裂，驚起林中一群寒鴉。
        正當他喘息著準備繼續揮鞭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李隆基警覺地回頭，隻見一隊金吾衛正朝他奔來，為首之人正是他的近身侍衛統領張承業。
        “殿下！”張承業飛身下馬，鎧甲在晨曦中泛著冷光。他單膝跪地，卻抬頭直視李隆基通紅的雙眼，“請殿下息怒！”
        李隆基胸口劇烈起伏，手中的馬鞭仍在微微顫動。“張統領，你跟蹤本王？”聲音冷得像冰。
        “末將不敢。”張承業保持著跪姿，聲音卻堅定，“隻是殿下寅時離府，至今未歸，屬下擔心。。。”
        “擔心什麼？”李隆基突然冷笑，“擔心本王也像皇叔一樣，莫名其妙就暴斃了？”他說著，又是一鞭抽向樹幹，驚得張承業身後的金吾衛們紛紛按住刀柄。
        張承業卻紋絲不動，隻是壓低聲音道：“殿下，此處雖僻靜，卻難保沒有韋家的耳目。您這般。。。這般失態，若傳到那婦人耳中。。。”
        一陣晨風吹過，李隆基散亂的黑發遮住了他半邊臉龐。他沉默片刻，突然仰天大笑，笑聲中卻滿是淒涼：“好一個那婦人！如今這大唐天下，倒成了她韋氏的玩物！先害我父皇，再毒殺皇叔，下一個是誰？是我那軟弱的兄長，還是本王這個礙眼的臨淄王？”
        張承業聞言臉色大變，猛地起身按住李隆基執鞭的手：“殿下慎言！”他貼近李隆基耳邊，聲音幾不可聞，“末將知道您心中悲憤，但此刻發作，隻會正中那婦人下懷啊！”
        李隆基的手被張承業鐵鉗般的手掌緊緊握住，這才發現自己的掌心已被鞭柄磨出了血。疼痛讓他稍稍清醒，眼中的怒火漸漸被一層水霧覆蓋。
        “張卿。。。”他的聲音突然沙啞。
        張承業眼中閃過一絲痛色，卻仍堅定地低聲道：“殿下，先回府吧。魯禦醫之事，末將已命人封鎖消息。但若您繼續在此。。。”
        李隆基深吸一口氣，緩緩鬆開馬鞭。鞭子落地時發出輕微的聲響，仿佛他內心某處也隨之斷裂。他彎腰拾起掉落的玉冠，手指撫過上麵雕刻的龍紋——這是皇叔去年送他的生辰禮。
        “你說得對。”李隆基的聲音忽然平靜得可怕，“本王。。。失態了。”
        張承業暗暗鬆了口氣，正要吩咐備馬，卻見李隆基猛地轉身，一拳砸在剛才被鞭打的樹幹上。鮮血頓時從指關節滲出，順著樹皮的裂縫蜿蜒而下。
        “但此事沒完。”李隆基盯著自己流血的手，聲音輕得隻有張承業能聽見，“皇叔的血，本王要她韋氏十倍償還。”
        張承業心頭一震，隻見朝陽的第一縷金光正穿過白樺林的縫隙，照在李隆基染血的側臉上。那一瞬間，他仿佛看到了當年玄武門之變前的太宗皇帝。
        “末將。。。誓死追隨。”張承業單膝跪地，重重叩首。
        李隆基沒有回答，隻是沉默地接過侍衛遞來的韁繩，翻身上馬。當他的身影消失在官道盡頭時，那片被鞭打得傷痕累累的白樺樹上，一滴鮮血正緩緩滴落在初春的新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