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8.話裏藏刀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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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麟德殿內,燭火通明,金碧輝煌。殿中四角的青銅獸首香爐吐出嫋嫋青煙,沉香的氣息在殿內緩緩流動。韋後端坐在主位上,一襲絳紫色繡金鳳長裙,發髻高挽,金步搖隨著她微微的動作輕輕晃動,映著燭光,閃爍出冷冽的光芒。
        李隆基目光掃視殿內,見周遭肅殺凝重,便湊近李旦耳語道:“皇叔怎未列席?”
        李旦餘光掠過兩側,隻見馬秦客、宗楚客與崔日用皆肅立侍宴,當即壓低嗓音道:“此事透著古怪。今夜之宴恐非尋常,你我當謹言慎行,切莫輕舉妄動。”
        “相王,今日能請到您和隆基二人,真是本宮的榮幸。”韋後唇角微揚,聲音卻如同浸了冰水般清冷。
        李旦微微欠身,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微笑:“皇後娘娘設宴,臣等豈敢不來。”他身旁的李隆基卻繃緊了臉,目光如炬地盯著韋後身後站立的馬秦客。
        “崔愛卿,宗愛卿,快請入座。”韋後仿佛沒注意到李隆基的目光,抬手示意兩位大臣就座,“今日特意備下了西域進貢的葡萄酒,聽聞崔愛卿最愛此物。”
        崔日用連忙躬身:“皇後娘娘記掛微臣喜好,臣受寵若驚。”
        宮女們魚貫而入,手捧鎏金銀盤,盤中珍饈美味琳琅滿目。韋後親自為崔日用斟了一杯酒,那酒色如琥珀,在夜光杯中更顯晶瑩。
        “崔愛卿忠心耿耿,為朝廷立下不少汗馬功勞。”韋後聲音忽然提高,“尤其是前日處理兵部那樁貪墨案,雷厲風行,讓本宮甚是欣慰。”
        崔日用連忙起身,大手行禮:“臣隻是盡本分。”
        韋後從袖中取出一塊玉佩,那玉佩通體碧綠,在燭光下流轉著奇異的光彩,正麵雕刻著精細的鳳紋,背麵則是”忠貞不渝”四個篆字。
        “這塊玉佩乃先帝賜予本宮的珍品,今日特賜予崔愛卿,以表彰你的忠心。”韋後將玉佩遞向崔日用,眼角餘光卻瞥向李旦和李隆基。
        殿內一片寂靜。李隆基握緊了拳頭,指節發白。李旦卻神色如常,隻是輕輕按住了兒子的手腕。
        崔日用雙手顫抖著接過玉佩,跪地叩首:“臣……臣萬死難報皇後娘娘恩典!”
        韋後滿意地點頭,這才轉向宗楚客:“宗愛卿近來可好?聽聞你家中新添了孫兒,真是可喜可賀。”
        宗楚客拱手道:“托皇後娘娘洪福,犬子家中確實添丁。”
        “宗氏一族世代忠良,”韋後意味深長地說,“尤其是宗愛卿,在朝中德高望重,本宮一直十分倚重。”
        李旦眼中閃過一絲警覺。宗楚客與相王府素有嫌隙,韋後此舉明顯是要拉攏他。
        “皇後娘娘過譽了。”宗楚客謹慎回應,目光卻不自覺地瞟向李旦。
        韋後忽然話鋒一轉:“對了,前日北衙軍營中發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韋播將軍竟被陳玄禮當眾杖責三十。本宮聽聞後,甚是不解。”
        殿內氣氛驟然緊張。李隆基猛地抬頭,眼中怒火幾乎要噴薄而出。韋播仗著韋後撐腰,在軍中橫行霸道,陳玄禮杖責他本是秉公執法。
        “皇後娘娘,”李旦平靜開口,“軍中紀律嚴明,將領犯錯受罰,乃是常事。”
        韋後冷笑一聲:“相王說得輕巧。韋播乃本宮堂弟,陳玄禮此舉,未免太不把韋氏放在眼裏。”她環視眾人,“本宮今日提起此事,是想告訴某些人,朝廷自有法度,不容任何人僭越。”
       她的話明顯是說給李旦和李隆基聽的。李隆基再也忍不住,霍然站起:“皇後娘娘此言差矣!軍中將領犯法,與庶民同罪,此乃太宗皇帝定下的規矩!”
        “隆基!”李旦厲聲喝止。
        韋後卻不怒反笑:“臨淄王年輕氣盛,本宮不與你計較。不過……”她目光如刀,“陳玄禮若再如此目中無人,休怪本宮不講情麵。”
        李旦拉著兒子重新坐下,低聲道:“冷靜。”
        韋後見目的已達,臉上重新掛上笑容:“今日是歡宴之時,不說這些掃興的事了。來,大家嚐嚐這道駝峰,是特意從西域快馬加鞭送來的。”
        宴會繼續進行,但氣氛已大不相同。韋後頻頻向宗楚客勸酒,言語間暗示隻要他投靠韋氏,前途不可限量。宗楚客起初推辭,幾杯下肚後,態度明顯軟化。
        “宗愛卿,”韋後壓低聲音,“你與相王府的恩怨,本宮一清二楚。隻要你忠心於本宮,本宮保證,那些讓你不快的人和事,都會……消失。”
        宗楚客眼中閃過一絲複雜,最終舉杯:“臣……願為皇後娘娘效犬馬之勞。”
        李旦將這一切看在眼裏,卻始終保持著平靜的微笑。隻有他緊握酒杯的手指微微發白,暴露了內心的波瀾。
        宴會接近尾聲時,韋後忽然道:“對了,三日後是本宮壽辰,屆時將在太極殿設宴,還望各位準時赴約。”她特意看向李旦,“尤其是相王和臨淄王,務必到場。”
        李旦起身行禮:“臣等一定準時赴宴。”
        離開麟德殿時,夜已深沉。李隆基終於爆發:“父王!韋後今日如此羞辱我們,您怎能忍氣吞聲?”
        李旦望著遠處宮燈,聲音低沉:“小不忍則亂大謀。韋後今日一舉三得:拉攏崔日用、收服宗楚客、警告陳玄禮。我們若當場發作,正中她下懷。”
        “可她當眾賜崔日用玉佩,分明是在打我們的臉!”
        “一塊玉佩而已,”李旦冷笑,“比起江山,算得了什麼?記住,隆基,成大事者,必須學會忍耐。”
        兩人沉默地走在宮道上,月光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遠處傳來更鼓聲,夜風卷起落葉,在空中盤旋,仿佛預示著即將到來的風暴。
        宗楚客與崔日用告退的腳步聲漸漸消失在殿外長廊。馬秦客終於按捺不住,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道,“皇後娘娘,陳玄禮在北衙軍中的勢力日益坐大,近日又與臨淄王府走動頻繁。若不及時鏟除,恐成心腹大患!”
        韋後手中的動作微微一頓,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她緩緩抬眼,目光如刀鋒般銳利:“馬卿家,你太心急了。”
        馬秦客額上滲出細密的汗珠,他抬手擦了擦:“娘娘明鑒,臨淄王素有賢名,若與陳玄禮聯手,軍中那些搖擺不定的將領恐怕……”
        “本宮說了,不急。”韋後打斷他的話,聲音輕柔卻不容置疑。她站起身,絳紫色繡金鳳長裙在地上拖曳出華麗的弧度,“你以為本宮在南北兩翼安插的那些人,是擺設不成?”
        殿內忽然靜得可怕,隻有韋後發間金步搖隨著她的走動發出細微的碰撞聲。她走到馬秦客麵前,居高臨下地注視著他:“隻要他們敢輕舉妄動,本宮隨時可以讓他們——”她突然伸手做了個折斷的動作,“碎屍萬段。”
        馬秦客不由自主地後退半步,喉結上下滾動:“那……娘娘的意思是?”
        韋後轉身走向窗邊,望著遠處太極宮的輪廓:“皇上龍體欠安已有多日,禦醫說……”她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晦暗不明的光芒,“這或許正是天賜良機。”
        馬秦客眼中精光一閃,立刻會意:“娘娘是說……”
        “三日後便是本宮壽辰。”韋後沒有直接回答,隻是輕輕**著窗欞上的雕花,“屆時大宴群臣,本宮不想因為這些事情掃了雅興。”她轉身,臉上已恢複了雍容華貴的笑容,“馬卿家,你說是不是?”
        馬秦客深深一揖,嘴角露出心領神會的笑意:“娘娘聖明。臣這就去準備壽宴事宜,必讓娘娘滿意。”
        韋後微微頷首,目光卻越過馬秦客,望向殿外墨黑的天色,仿佛映照著她冰冷的心靈。
        “對了,”就在馬秦客即將退出殿外時,韋後突然開口,“記得給臨淄王和陳玄禮也送份請柬。”她輕輕撫著腕上的玉鐲,聲音輕柔得如同耳語,“本宮很想看看,他們能翻出什麼浪花來。”
        馬秦客身形一頓,隨即恭敬答道:“臣,遵旨。”
        殿門緩緩關閉,將韋後孤絕的身影隔絕在內。她獨自站在空蕩的大殿中央,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玉佩,眼中閃爍著危險的光芒。
        “李隆基……”她低聲呢喃,聲音消散在漸濃的暮色中,“你以為,你能逃出本宮的手掌心麼?”
        窗外,一顆流星一閃即逝,長安城靜如止水。麟德殿內,隻有韋後的身影被燭光拉得老長,如同一隻蓄勢待發的猛獸,靜靜等待著獵物的出現。
        這夜,當陳玄禮接過韋後遣人送來的鎏金請柬後,指尖在燙金紋樣上微微一頓。北衙軍帳內的燭火將他眉峰映得愈發淩厲,眼底寒芒乍現。
        “韋氏竟在這等時節設壽宴,這明顯是衝著本將而來,”他冷笑一聲,將請柬重重合上,牛皮護腕與檀木案幾相擊,發出沉悶聲響。親兵隻見將軍忽然起身,甲胄鱗片錚然作響,帳外驟起的夜風卷著沙粒拍打軍旗,獵獵如金戈交鳴。“杖責韋播三十大板,當真大快人心!明日且看本將陳玄禮會會這妖孽,定教她魂飛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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