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暗流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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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碧輝煌的寢宮內,沉香木的香氣與龍涎香交織,繚繞在雕梁畫棟之間。韋後正斜倚在紫檀木榻上,指尖輕撫著一卷漢書,眼神卻不時飄向窗外。她身著絳紅色繡金鳳紋的寬袍,發髻上的九鳳金步搖隨著她轉頭的動作微微晃動,在燭光下閃爍著冷冽的光芒。
“母後!”
一聲尖銳的叫喊打破了寢宮的寧靜。安樂公主怒氣衝衝地闖入,她身上那件裙裾隨著急促的步伐翻飛。她精致的妝容因憤怒而扭曲,一雙杏眼中燃燒著熊熊怒火。
“裹兒,何事如此慌張?”韋後放下書卷,眉頭微蹙,但眼中卻閃過一絲了然。她早已料到女兒會來,雖已沒見好幾天,但始終會來,隻是沒想到會如此失態。
安樂公主猛地跺腳,腳上那雙鑲嵌著珍珠的繡鞋重重地踏在波斯進貢的織金地毯上。“父皇太過分了!”她的聲音因憤怒而顫抖,“我不過是想在洛陽建一座府邸,他竟一口拒絕!說什麼奢靡無度、勞民傷財……”
“洛陽?”韋後示意宮女們退下,待殿門輕輕合上後,她才緩緩起身,步態優雅地走向女兒。她伸手輕撫女兒如瀑的青絲,指尖觸到那支價值千金的累絲嵌寶金簪時微微一頓。
“傻孩子,”韋後的聲音輕柔如春風,但眼中卻閃過一絲冷意,“你父皇不過是怕惹人非議。那些李唐宗室的老頑固,整日盯著我們母女,稍有不慎便要大做文章。但…可否說給母後聽,你為何要在洛陽興建府邸?”
“我剛在太平姑姑的府邸回來,看見她那近似皇宮的建築,兒臣要興建一座比她還要大的府邸,要盡早完成。”安樂公主踹著地撒嬌。
韋後聞言,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先是一怔,隨即鳳眸中瞳孔驟然緊縮如針。她麵上不顯山露水,指尖卻在廣袖下無意識地摩挲著鎏金護甲,心中暗潮翻湧:難怪這些時日總不見裹兒來請安,原是投了太平那處。從長安到洛陽,快馬加鞭少說也要四五日腳程。。。她忽然瞥見女兒發間那支累絲嵌寶金簪在宮燈下泛著異樣的光彩——這般精工,怕是尚宮局都難得一見的手藝。
念及此處,韋後唇角繃出一道淩厲的弧度。太平素來與武家交好,如今卻對裹兒這般殷勤……她忽然想起去歲重陽宴上,太平執壺敬酒時那意味深長的眼波。護甲猛地掐進掌心,一縷寒意順著脊梁爬上來:莫非這是要效仿當年則天皇後故智,先離間天家骨肉?
安樂公主撅起塗著胭脂的朱唇,眼中淚光閃爍:“可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他們憑什麼處處與我們作對?太平姑母也就罷了,連李隆基那個小子也敢在背後說三道四!”
韋後聽到李隆基三字時,瞳孔微微一縮。她拉著女兒的手走向窗邊的軟榻,窗外一株海棠開得正豔,花瓣隨風飄落,有幾片甚至飛入殿內,落在她們腳邊。
“裹兒,你可知道李隆基近來在做什麼?”韋後突然問道,聲音壓得極低。
安樂公主一愣,隨即不屑地撇嘴:“不過是在禁軍中拉攏人心,整日與那些武夫打馬球罷了。”
韋後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馬球……這倒是個好辦法。”
“母後的意思是?”安樂公主眼睛一亮,身子不自覺地向前傾。
韋後從案幾上拿起一把象牙柄的團扇,輕輕搖動:“既然他們不讓我們痛快,我們何不借此機會……探探他們的底細?”
“馬球賽?”安樂公主疑惑地重複。
“不錯。”韋後合上團扇,用扇尖在空中虛畫一圈,“李隆基素來喜愛馬球,更在禁軍中培植親信。我們不妨以切磋技藝為名,邀他與我們的禁軍高手比試一場。”
安樂公主眼中閃過狡黠的光芒:“母後是想……借機試探他的實力?”
韋後輕笑一聲,那笑聲如冰水滴落玉盤:“正是。他若派出的皆是精銳,我們便能摸清他在禁軍中的勢力分布;他若輸了,正好當眾丟臉,挫其銳氣。”
“妙計!”安樂公主拍手叫好,腕上的金鑲玉鐲相互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到時我們的人定要全力以赴,殺他個措手不及!”
韋後伸手按住女兒激動得微微發抖的手:“記住,表麵上是友好競技,實則……”她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我們要看清,哪些人是他的黨羽,日後……才好一一鏟除。”
殿內突然安靜下來,隻有銅漏滴水的聲音清晰可聞。安樂公主的眼中閃過一絲狠色,與她嬌美的麵容形成鮮明對比。
“母後放心,女兒明白。”她一字一頓地說,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這場馬球賽,定要讓他們知道,誰才是這天下真正的主人!”
韋後滿意地笑了,眼角浮現出幾絲細紋。“去吧,好好準備。記住,勝負不重要,重要的是。。。看清敵人的虛實。”
她們二人相視一笑,那笑容中盡是計算與野心。窗外,一陣風吹過,海棠花瓣紛紛揚揚地落下,如同血滴般鮮紅。
安樂公主起身告退時,韋後又喚住她:“且慢。你去找韋播和韋璿,讓他們秘密挑選二十名精銳騎兵,要身手敏捷、忠心不二的。”
“女兒明白。”安樂公主行了一禮,轉身時裙裾飛揚,帶起一陣香風。
待女兒離去後,韋後獨自站在窗前,望著遠處的太極宮。燭火的映照為宮殿鍍上一層血色,她眯起眼睛,輕聲自語:“李隆基……就讓我們看看,你這隻雛鷹,能否逃過獵人的羅網。”
她轉身走向內室,從暗格中取出一卷名冊,上麵密密麻麻記錄著禁軍將領的名字和背景。她的指尖在”李隆基”三字上停留片刻,然後緩緩劃過,留下一道淺淺的指甲痕。
夜幕降臨,長安城華燈初上。韋後寢宮的燭火卻漸漸暗了下來,隻留下一盞孤燈,映照著她伏案疾書的身影。信箋上,一行小字格外醒目:“馬球賽之日,便是收網之時。”
與此同時,安樂公主正在自己的寢殿中召見韋播和韋璿。兩位將領跪伏在地,聽候差遣。
“記住,”安樂公主把玩著一把鑲滿寶石的匕首,寒光在她臉上投下詭異的陰影,“這場比賽,隻許勝,不許敗。若有人膽敢放水……”她突然將匕首擲出,正中殿柱,“這就是下場!”
韋播和韋璿額頭觸地:“末將誓死效忠公主!”
夜色更深了,長安城的喧囂漸漸平息。但在皇宮深處,一場看不見硝煙的戰爭,才剛剛開始醞釀。
李隆基接過了侍從傳來安樂公主的戰書後,目光如刀,指節叩在檀木案上,那封灑金箋在燭火下泛著詭異的光。安樂公主李裹兒的字跡如刀如鉤,末尾”鳳翔馬場恭候”六個字竟將紙麵劃出細微裂痕。
“用先帝禦賜的鬆煙墨寫戰書……”他忽然輕笑,驚得簷下銅鈴無風自動。“好,那就等本王來會一會你。人來,去把西域進貢的汗血寶馬全部帶來,分給所有參賽將士……給本王備副金絲軟甲。明天一早出發。”
翌日巳時,馬球場內雷鼓轟鳴。李隆基目光掃過禁軍校場,指尖在鎏金馬鞍上輕叩三下。羽林軍統領王毛仲立即牽來一匹汗血馬。李隆基翻身上馬,卻見他忽然調轉馬頭直抵箭垛前,三支未拔下的羽箭正隨朔風顫動。
“高力士。”他忽然用月仗挑起地上沙塵,“去把陳玄禮養傷的左驍衛,葛福順新編的突騎兵,還有…”月仗猛地指向西麵箭樓,“那個連贏三場卻總躲在陰影裏的吐蕃小子,都叫來。”
王毛仲的喉結動了動:“殿下,那吐蕃人上月才因毆鬥…”
“要的就是這野性。”李隆基突然揮仗擊飛箭垛上殘箭,驚起一群烏鴉,“太平公主送來的嶺南荔枝,該分給會流血的人吃。”
當葛福順帶著十二名騎兵卷著沙塵現身時,李隆基正用匕首削著月形球仗的握柄。木屑紛飛中他突然抬頭:“聽說韋氏馬球隊,用的都是西域進貢的苜蓿草。”
陳玄禮聞言立刻踹翻了飼料桶,黍粟灑了一地,“吭!好一個韋氏,還用苜蓿草?”
吐蕃武士普布紮西突然用生硬的漢語喝道:“餓狼吃腐肉也能撕碎獵豹!”校場上頓時爆發出此起彼伏的刀鞘撞擊聲。
李隆基輕笑一聲,馬鞭劃過眾人頭頂:“今日若勝,北衙六軍的蹀躞帶全換成金鉤。”他話剛說完,葛福順已經扯開衣襟露出滿身傷疤:“末將隻認得殿下馬鞭破空聲!”
馬場內雷鼓聲不絕,年輕的武士突然割下一縷頭發係在球杆上。李隆基瞥視了馬場一眼,“我們要給韋氏一黨看看”,接著舉起月杖向馬場一指,“什麼是真正的騎士。”說罷,便隨住鼓聲策馬進入馬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