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蘭香的信息素灌滿看護室，刺耳的警報聲響起，陸沉舟一無所覺地抬起頭，看見成群的醫生護士湧入室內，人人都帶著一張驚惶的臉。
    “你們都進來幹什麼？出去！”
    醫生進退兩難，隻能強撐：“陸先生，您現在情況很不對勁……”
    “我說滾出去！沒聽見嗎？”他奮力撐起身體，望向與他一牆之隔的女兒，“我要在這裏守著她，誰都別想害她，誰都別想！”
    然而他的意願在眾人共同的訴求麵前微不足道。
    一隻注射器猝不及防地紮進他的後頸，僅是一瞬間就奪走他所有的力氣。
    “我說的話，你們也敢不聽？還記得這家醫院背地裏姓什麼嗎？”
    “我很抱歉，陸先生，但陸董特意叮囑過，一切以您的安全為先，除此以外，哪怕是您的個人意願都要為此讓步。”醫生公事公辦，大半張臉蓋在口罩後麵，隻露出一雙浮腫疲憊的眼睛。
    一個beta，借著陸長源的名號，輕而易舉地忤逆自己。
    後頸處還在隱隱作痛，注射進皮膚的藥物在發揮作用，陸沉舟漸漸失去知覺。
    衛雲歸被強行留在他身邊時，也是同樣的感覺嗎？
    陸沉舟貼著玻璃牆狼狽地跌在地上，忽然想起剛和衛雲歸在一起時的一個和煦春日，他們忙裏偷閑，來到郊外的一個馬場騎馬。衛雲歸第一次騎馬，卻從容不懼，駕馭著馬匹在草場上跑了一圈又一圈，快得他追不上。他有些懊惱，悶悶不樂地耍小脾氣。衛雲歸卻朗聲大笑，慢悠悠坐上他的馬，窩在他的懷裏。草場的風卷起衛雲歸的額發，他聞到一絲淺淡的清香，有心開口詢問，最終卻和懷裏的人一起迷醉在春日的暖風裏了。那時的他暗暗遐想，如果以後他和衛雲歸不小心有了孩子，他有興致時就帶孩子來騎馬，和他講父親們在這裏躲懶偷閑的時光，再讓他和他們一起騎馬。
    衛雲歸眯著眼聽完他的想法，十分讚許。他意猶未盡地考慮，孩子是和你一匹馬，還是和我一匹呢？
    衛雲歸驕傲道，我的孩子自然是最厲害的，獨自騎馬肯定也是手到擒來、易如反掌！
    他疑心衛雲歸在嘲笑自己的馬術低劣，作勢氣惱地撓他癢癢泄憤，衛雲歸笑著倒在草地上，淡紫色的小花迎風撫弄他的臉，讓那時的他像幅珍貴的油畫，永遠存在自己心底。
    回憶翻湧，更襯得現狀如冰錘刺破胸口，哀涼沉痛。
    手術順利結束，衛雲歸被轉入複蘇室，監護儀實時呈現他微弱的心跳，發出冷淡的滴滴聲。趙燕山無法探視，隻能隔著玻璃看他單薄的身體沉睡在儀器之間，勉強平複心底的不安。
    一個月前在鶴求的小院裏，趙燕山接到崔誌明的電話，對方一反平日裏油鹽不進的態度，哀求他趕去警局，並承諾願意為趙燕山翻案提供關鍵證據。趙燕山深諳事出反常必有妖的道理，卻無法對送上門的機會置之不理。他匆忙趕到警局，警察告訴他崔誌明參與賭博後欠下高額債務，為還債又鋌而走險實施入室盜竊，被當場抓獲。被盜的主人家不依不饒，揚言要讓崔誌明牢底坐穿，他廢了很大的力氣才打通關節，撈崔誌明出來。
    崔誌明重獲自由後，第一時間趕去醫院照顧**。趙燕山冷眼看著他對病中的母親噓寒問暖，不嫌髒累地忙前忙後伺候她，隻覺心中一股鬱氣難以抒發。
    趙燕山問道：“既然知道還有母親要照顧，為什麼又要去賭博盜竊？”
    崔誌明凝視著母親憔悴的臉，輕聲道：“趙先生含著金湯匙出生，向來隻做運籌帷幄的大事，怎麼會懂我們這種小人物拚著一條爛命翻身的決心。”
    趙燕山不置可否。崔誌明從身上的舊夾克裏摸出一個U盤，遞給趙燕山：“趙先生想要的，證詞、視頻以及多年來我們母子和言家暗中的流水記錄都在這裏了，甚至比你想的還要多，希望屆時趙先生能放我們家一條生路。”
    得到這U盤，趙燕山來到鶴求的目的就達成了大半，但彼時的他審視著崔誌明平靜無波的神情，心中卻泛起一絲不安。
    崔誌明臉上忽然扯起一抹僵硬的笑容：“趙先生，您是個生意人，等價交換的道理想必比我懂。我背後的人本來計劃讓你什麼也得不到，但我偏要賭一把，我交出我的籌碼，向您投誠來換我母親一條活路。”
    “但在您選擇走出那棟房子的那一刻，就該做好失去一些東西的準備。”崔誌明喑啞的聲音扯出趙燕山心底最強烈的警報。他在公路上瘋狂地提速，驅車奔往那座湖邊小樓，院子裏的桂花被昨晚的大風摧殘，零落滿地。他無心賞景，在房間的各個角落奔走，呼喚衛雲歸的名字，期盼他像平時一樣在某個熟悉的角落探出頭，柔然的織物裹在身上，渴睡的眼猶帶著初醒的朦朧。
    秋風寂寂，小屋裏已經失去了衛雲歸的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