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燕山坐在手術室門口的長椅上，目光空洞地盯著地麵。幹涸的血跡沾滿他的長風衣，在他的手掌彙成觸目驚心的一灘濁紅。
    陸家的醫生搶救及時，暫時保住陸沉舟一條命。他被緊急轉入醫療艙接受後續治療。已經和他翻臉的雙親齊齊趕來醫院，言雙麵色憔悴，哭得幾乎站不穩，陸長源已經聽完下屬彙報事情經過，看向趙燕山時多出別樣的情緒，分不清是忌憚還是讚賞。
    “你這段時間鬧出來的動靜不小，現在沉舟受到教訓，那孩子也救出來了，你該收手了。”
    趙燕山露出和煦的笑容：“陸董認為人挺過來了，之前受的難就能一筆勾銷嗎？”
    陸長源沉痛道：“你和那個beta幹的好事在我這裏一筆勾銷，這還不夠嗎？你是我兒子，沉舟也是我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們兄弟相爭，難道我這個做父親的心裏會好受嗎？”
    言雙不可置信道：“阿源，你明明知道沉舟的傷勢有多重——那可是他的腺體啊，難道這還不值得凶手付出代價嗎？”
    丈夫的回答是一記警告的眼神，她訥訥地閉上嘴。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手術室的指示燈一明一滅，在征得趙燕山許可後，新生兒被緊急送進醫療艙。陸長源等到陸沉舟體征穩定的消息後就走了，沒再給趙燕山一個眼神。言雙沒來得及看兒子一眼，隻能眼含熱淚，猶猶豫豫地跟著丈夫離去。
    蘇醒不久的陸沉舟出現在急救室門口，他脖子上還纏著紗布，臉色是青白色的灰敗，見到形容狼狽的趙燕山，他忍不住譏諷道：“你算計陸家，算計我，連小雲都是你報複我的工具!你明明早就能來救他，還假惺惺地找喬笙傳話讓他等你，你是不是認準了他越念著你，就會越恨我？可你當他對你的那些心思一無所知嗎？”
    即使被戳中心事，趙燕山依舊麵不改色：“你有什麼資格來指責我？他傷成這樣是因為誰！”
    那是他逼我的，他背棄承諾，拈花惹草，狠狠踐踏我的真心！陸沉舟無聲地咆哮，如同滾燙的岩漿漫在心口，卻遲遲找不到噴發的勇氣。想到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衛雲歸，那種灼熱感熄滅了，取而代之的是鋪天蓋地的恐懼。
    “他不會有事，他是我見過最頑強的人。”他對上趙燕山嘲諷的目光，惡狠狠道：“我和他不會斷在這裏，你等著看吧！”
    趙燕山陰沉道：“你最好祈禱孩子不會出什麼事，否則紅娘成精也幫不了你。”
    “一個天生的病秧子、殘廢，不值得他付出心血養育。”陸沉舟嗤笑，斜睨著他，“我早該拿掉那個野種，有一個孤家寡人做父親，那孩子想必也是親緣淺薄。”
    趙燕山露出毫不遮掩的惡意：“是啊，有這樣一個父親，也是那孩子的不幸。”
    陸沉舟厭惡他的惺惺作態，仿佛緊跟著獵物的野狼，骨子裏帶著對虐殺的迷戀，時刻等待一擊斃命瞬間的愉悅，與他對視的一瞬間，全身的汗毛幾乎條件反射地豎起。一個護士從醫療艙運行室裏衝出來，高聲道：“誰是孩子爸爸，跟我過來，孩子現在急需直係親屬信息素撫慰，需要血液抽取提純信息素！”
    沒人應聲。趙燕山笑道：“真想做孤家寡人嗎？寶寶在等你。”
    陸沉舟臉上一片空白，喃喃道：“你說什麼？”
    一旁的護士沒了耐心，急切道：“陸先生，您的孩子現在情況危急，請跟我過來！”
    趙燕山狠踹了他一腳：“快跟上去！”
    陸沉舟踉蹌起身，跟在護士身後。醫院漫長的走廊如同蛇類的食道，濕冷陰暗，他的雙眼逐漸赤紅，淚水蓄滿眼眶，又一滴滴落下，砸在堅硬的地板上。他機械地配合護士抽血，那管猩紅的血液從他的手臂裏抽出，他感到身體慢慢變冷，身體的器官都隨著透骨的寒冷瑟縮在一起。血液流入儀器，很快被提純成淡金色的液體。他恍惚地睜著眼，滿室的鮮血再次出現在眼前。
    護士瞥了陸沉舟一眼，好心叮囑道：“嬰兒是早產，還有先天性的心室缺失，陸先生需要調整心態，時刻備戰，這畢竟是一場持久戰。”
    陸沉舟感到自己心口也漏了一個洞，艱難道：“心室缺失？”
    護士是個年輕的小姑娘，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難免感到於心不忍，於是耐心道：“醫生說是由於孕夫妊娠期鎮靜類藥物使用過量引起的，所幸孩子心室缺損程度不嚴重，五歲之前做完手術還是有很大幾率痊愈的。”
    提純信息素順著管道送達新生兒重症監護室。陸沉舟和室內小小的孩子隔著一麵厚厚的玻璃牆。那個纖弱的生命在儀器裏艱難地喘息著，小手縮在臉頰邊。陸沉舟看見她沒有指甲的細小手指，感到心髒被另一雙有力的手狠狠攥緊，窒息般的痛處流竄全身。
    警報聲響起，一隊醫護人員湧到他身邊。他們的嘴一張一合，陸沉舟迷茫地抬起頭，才發現後頸的鮮血已經浸透了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