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有條漆黑的巷道，高大的櫸木遮蔽月光，在夜風裏簌簌作響。衛雲歸毫不猶豫地奔躥進去，腳下交錯的岔道化作腦海中清晰的地圖，仿佛飛鳥遁入雲層，轉眼就不見了蹤影。
    在一片深重的黑暗中，他踩到一條硬中帶軟的凸起，險些摔了一跤。他下意識護住肚子，一轉身，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半靠在牆邊，他踩中的恰好是人家的腿。
    如果是醉鬼，應該滿身酒氣；若是歇腳的行人，這會兒也該捂著腿罵娘了。可那人既沒破口大罵，也沒啊呦叫喚，隻是低垂著頭，仿佛一個融進土裏的影子。衛雲歸後背悚然地冒出冷汗，他伸出手指，顫抖地探向他的鼻息。
    進氣多，出氣少，但好歹是活的，謝天謝地。
    他在這人身上輕輕摸索，不出意料的在腰腹間摸到一手黏膩的血跡，誇張地占滿整個手掌，在黑暗中仿佛沾了一手汙泥。
    一隻手無聲無息地擒住他的手腕，指節修長粗大，虎口帶著老繭，輕而易舉地將他反手製住。月光透過枝葉的縫隙撒下來，照亮眼前人一雙幽藍的眼睛，深邃而鋒利的眉骨。
    “不要亂動，否則我會殺了你。。。。。。”他的目光落在衛雲歸臉上，遲疑之下卸了力道，“你是。。。。。。”
    衛雲歸沒聽清，身後不遠處的巷道裏已經傳來腳步聲——陸沉舟快帶人追上來了！他甩開男人想跑，被他拉著越過花草繁密的綠化帶，撥開層層的灌木，他看見牆角一個洞口。
    男人率先鑽進去，動作頗為熟練，衛雲歸破罐子破摔，索性也跟著鑽了進去。這一帶是別墅群，眼前是和他逃出的地點格局別無二致的花園，隻是房子主人沒有蒔花弄草的雅興，任由齊腰的荒草長了滿園，搭配冷清孤高的鳥啼，此地活像藏屍現場。
    藍眼睛男人順著牆慢慢倒下，強撐的生機潰散。等他死了，埋這荒園裏正好。
    他的手抓住衛雲歸染血的衣角，吊著一口氣艱難道：“裏麵……醫療艙……”
    “你說裏麵有醫療艙？”衛雲歸十分詫異，見他半死不活的樣子也不多廢話，當下就拖著人跌跌撞撞地進了屋子。
    沒搞清楚這房子的歸屬問題，他不敢貿然開燈，生怕被人當做入室劫匪當場拿下。摸著黑在廣闊的客廳裏走了一圈，一樓的家具都蓋著防塵的白布，輕輕揭開一角時，翻滾的灰塵就撲上來，嗆得他狠狠打了幾個噴嚏。前前後後搜索完畢，他連醫療艙的影子都沒見到。
    此時藍眼睛已是半死不活，衛雲歸咬咬牙，直接奔上二樓，搜尋一番，終於在拐角的小房間裏發現了醫療艙。
    他哼哧哼哧地把人搬上二樓，拖進醫療艙裏。熟練的設置好程序後，艙體合攏，熟悉而又迷人的藍光悠悠亮起。他仿佛墜入一片寧靜的大海，滿眼隻有似霧氣般氤氳的璀璨藍光。
    媽媽病得連床都下不來了。7歲的他在灶前支一把小椅子，踩著椅子做飯。不過搗鼓半天，他能做的也隻是一碗青菜掛麵。不知放了多少鹽，連湯都難以下咽，但媽媽嚐過一口就笑著誇讚他的廚藝。一旁還餓著肚子的二妞將信將疑，用筷子挑起一根麵塞進嘴裏，不出意料被齁得直灌水。
    媽媽虛弱的笑了笑，好像要和床頭枯萎的花合為一體。她說：“二妞，能幫月姨去屋外采一束花回來嗎？”
    二妞點點頭，出去了。媽媽歉意的對他說：“媽媽可能等不到你的醫療艙了。”她將手上的戒指脫下來，放在他的小手裏，“媽媽交代你的事情不多，記得收好這個。”
    衛雲歸倔強地一甩手，戒指咕嚕嚕滾進床底：“我不答應，什麼事情我都不會答應你的，我不想你死！”
    命運洶湧的浪潮淡漠而無情，從來不會為任何人的眼淚停留，那年他難得豎起任性的尖刺，期盼母親能因為一點微不足道的不甘心而多陪伴他片刻。
    但片刻是多久呢？當天夜裏她就去世了，久違的寧靜出現在她的臉龐，她是否有為自己彷徨的孩子停下腳步，哪怕一刻呢？或者他的任性加速了媽媽的凋敗？
    “你是誰？我哥哥怎麼了？”一柄冰冷的匕首架在衛雲歸頸邊，執刀的手微微顫抖。他抬起雙手，平靜道：“我是你哥哥的朋友，你哥哥受傷了，托我把他放進醫療艙裏。”
    “胡說，哥哥告訴我，他從來沒有朋友！”那把匕首毫不留情地朝裏鑽去，像露出尖牙的毒蛇，鮮血流下來，染紅了衛雲歸的衣領，他繼續道：“是你說的沒錯，我不是他的朋友。”他的手摸上隆起的小腹，“我是他的未婚夫，我肚子裏還懷著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