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出遊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664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兩人心照不宣地忽略合成信息素引發的異樣,但因陸這個姓氏產生的隔閡不知何時消失了。趙燕山熟練地坐上後座,這次不用和折疊躺椅搶位置,他頓覺空間開闊,舒適感十足。
    摩托車一路威風凜凜地轟鳴,最後以一個炫酷的急刹終結短暫的旅程,停在人來人往的集市口。衛雲歸下車,悠閑地漫步在集市裏,不過二十六七的年紀,竟顯出一派退休者的從容。趙燕山緊隨其後,有些好笑地望著衛雲歸背著手的身影。隻見他一路向前,最後在一個魚攤前停住腳步。
    趙燕山暗道:“怎麼還是魚?”
    衛雲歸大手一揮,買下一斤鯽魚,還帶走了魚攤上堆積的魚腸。魚腸腥氣熏天,衛雲歸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小燕,這魚腸就交給你保管。”
    他的眼睛清澈透亮,臉頰紅潤,姿態是別樣的鮮活,不見在江城時困獸般的鋒利與脆弱。鶴求的風日讓他的靈魂生出觸角,感知生活真實的煙火氣,也將他熏陶得柔軟溫和,恍惚中有幾分七年前少年的影子。趙燕山看他拿喬的樣子,不自覺笑起來。他接過那袋人人避之不及的魚腸,十分上道地說:“衛少爺發話,我哪敢不答應!”
    衛少爺抬高下巴,寵辱不驚,轉頭又拐進一家花鳥店,慢悠悠地挑了兩袋子觀賞魚,紅的藍的尾巴長的,他每一樣都挑一挑,嘴上還和店老板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話。趙燕山跟在他後麵無奈道:“還真是離不開魚了。”
    踱出花鳥店,迎麵是個竹篾攤子。衛雲歸停下腳步,彎腰欣賞麵前的手工藝品。角落裏一架寬敞的竹床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趙燕山對上他滿意的眼神,心中暗道不妙:“你要買張床回去?”
    衛雲歸興致勃勃地介紹:“你看這材質,色澤均勻,還沒有毛刺!既漂亮又透氣!”他伸手晃一晃,竹床穩穩當當立在原地,聽不見一下晃蕩的嘎吱聲,他更加滿意,“厚實,穩當,跟我小時候午睡的床一模一樣!”
    竹床稱心如意,衛雲歸沒砍價就直接拿下。小本生意不能送貨上門,衛雲歸朝跟班使了個眼色,率先提起竹床的一邊。
    好吧,趙燕山老老實實提起另一邊。兩人像二傻子湊對,提著張床逛集市。來往的男女老少都笑著看他們,趙燕山慣有的遊刃有餘失效了,平生難得的窘迫襲來。走到一半,他緩過神來了:“我們為什麼不先把床放在攤子上,要走了再騎摩托來取?”
    衛雲歸瞥他一眼:“當然可以,但我不想。”
    趙燕山的好涵養要繃不住了:“為什麼?”
    “逛累了就把床放下歇會兒,多好。”說著兩人走到一家冷飲店門口,衛雲歸放下竹床,進門買了兩杯綠豆湯,一杯自己喝,一杯遞給趙燕山,“犒勞你的辛苦付出。”
    坐在竹床上,衛雲歸喝著綠豆湯,眯起眼睛看來往的路人。
    杯身凝結的水珠滑落,漸漸淋了滿手,趙燕山鼻尖滿是綠豆的清香,不由自主道:“我的時間很值錢,一杯綠豆湯抵不了什麼。”
    “那就還我!”衛雲歸劈手去奪,被趙燕山險險避開,他樂道:“那竹床也給你睡,滿意了吧?”
    趙燕山無奈地笑起來,似乎拿他沒轍的樣子,那杯備受冷落的綠豆湯被他飛快地喝下,帶著清甜的冷氣澆滅蠢蠢欲動燥熱,他們並肩坐在竹床上,共享彼此人生中難得的餘閑。
    仍是帶著竹床,兩人走走停停,閑聊不止。趙燕山忽然希望時間過得再慢點。幼時隨母親四處漂泊,生活清貧卻樂在其中。母親的鬢角鑽出白發,他盼著時間慢點,母親晚些變老。但眨眼間災禍橫生,他孑然一人身在異國,隻剩下灼熱的仇恨支撐他前行,度過的分分秒秒都是煎熬,恨不得立刻了卻心願,過完一生。此刻漫步在嘈雜的街市,他的恨意卻像浸入深井般冷卻,留下一點綿綿的水汽,纏繞在眼前。
    是因為誰呢?
    不知不覺逛到集市口,太陽快下山了。衛雲歸逛出一身汗,打算就此打道回府,忽然看見不遠處圍著一群人,人群中心似乎有人在哭訴些什麼,他本不想多事摻和,但那祈求聲分外耳熟。衛雲歸擠過人群,驚訝地發現麵館的誌明跪坐在地,向圍觀的人群淒聲講述自己的母親突發急病,但家中積蓄微薄,無力承擔巨額醫藥費。
    孝子拋卻尊嚴,跪地乞資,字字泣血,令聞者傷心,見著落淚。更何況母子倆麵館的口碑在鎮上一向不錯,此時驟然遭逢變故,鄰裏鄉親們紛紛慷慨解囊,希望能幫他們渡過難關。隻是大家也隻是普通人家,拿得出幾十塊錢已經算大頭了,誌明跪在這裏跪了一天,籌到的錢送進醫院的無底洞,連個響也聽不到。衛雲歸歎了口氣,想起幼時母親生病無錢醫治,他小小年紀亦是同樣的摧心撓肝,恨不得代替母親生病受痛。他掏出幾張紙幣,趙燕山忽然大力抓住他的手腕,衛雲歸猝不及防,痛呼道:“幹什麼,鬆開!”
    他抬起頭,看見趙燕山死死盯著朝人點頭哈腰的誌明,臉上帶著涼薄的冷笑。衛雲歸楞住,反握緊他的手,低聲問道:“趙燕山,你怎麼了?”
    竹床被放在地上。掌心溫暖,傳來堅定的力量,趙燕山夢醒如初,感到胸口尖銳的重壓慢慢消退。他緩緩鬆了一口氣,小聲道:“抱歉,我忽然不舒服,讓我休息一會兒,一小會兒就好。”衛雲歸輕拍他的背,目光柔和,心中卻泛起層層漣漪。
    人群散去,衛雲歸和趙燕山仍立在原地。趙燕山牽著衛雲歸的手,手心汗濕,麵上卻是雲淡風輕,朝一臉麻木的誌明道:“崔東明,好久不見。”
    誌明聽到這個名字,渾身一顫:“你是誰?”他惶然地站起來,雙腿還在止不住地發抖,“我早就把錢還清了,你們憑什麼還來找我?”
    趙燕山平靜道:“還清了?你母親得了這個病,我看你再過不久就能債台高築,一輩子還錢了。”
    誌明怒道:“我不管你到底是誰,別以為知道我以前的一點事就能在這說風涼話,我崔誌明也不是軟柿子!”
    趙燕山道:“崔誌明?你母親的病耗費不小,但治愈隻是個開始,病愈後長期的療愈養護才是大頭,難道你要幾十年如一日的跪在這討錢嗎?”
    崔誌明幹裂的嘴唇顫了顫,臉上湧起強烈的恨意,他冷笑道:“那你要我怎麼辦,把我媽丟下自生自滅嗎?這老天就是要讓我像條狗一樣跪在這裏,我能怎麼辦?”
    衛雲歸望著趙燕山漆黑的眼睛,沉思不語。
    趙燕山微微一笑:“瞧你說的,既然都是管人要錢,怎麼不換個人要呢?反正有人會一直給你花錢兜底,你母親的救命錢,連人家指縫裏漏出來的一點零頭都算不上,去有錢人跟前伸手要,他們不給,你就把動靜鬧大,人家害怕了,自然就乖乖給錢了不是嗎?”
    在這將近的黃昏,太陽已經帶走大地最後一絲燥熱,崔誌明的額頭上卻突然冒出大顆的汗珠,他僵硬地控製臉上的肌肉,卻止不住下巴自發的顫抖,疲憊渾濁的眼球轉向趙燕山,誌明費勁地打量他,有個可怕的答案呼之欲出,他渾身哆嗦道:“你到底是誰?我們一家子一直行善積德,怎麼會幹這樣敲詐勒索的事,這是犯法的!”
    趙燕山深深看了他一眼,拉著衛雲歸徑直離開。崔誌明死死盯著他們的背影,憤恨和不甘充斥他的胸膛。在那個男人轉身走出人群之前,他聽見喚醒魔鬼的低語。
    “不賭一賭,你怎麼會甘心呢?”
    賭。他不由自主地念叨這個字,嘴裏泌出發酸的涎水,一股抓心撓肝的癢從靈魂深處慢慢複蘇。
2024, LCREAD.COM 手機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