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的門開了，衛雲歸走進去，見陸沉舟一個人在包廂裏喝酒，身邊隻有門神似的麥克一個人立著，心就放下一半。
    陸沉舟仰頭喝盡杯中的酒液，杯底是剔透的冰塊，他也一並含在嘴裏，嚼碎了吞下。口腔到胃部一路透底的涼，勉強平下他亂竄的鬱氣。
    他瞥一眼高大的麥克，後者會意，大步跨出包廂，關上房門。
    包廂裏隻剩下輕柔的音樂，低啞的男聲纏綿如醉，聲聲控訴戀人無情的冷落，催得衛雲歸昏昏欲睡，為數不多的耐性也快耗盡了。他直截了當：“你讓我過來是想幹什麼？”
    “啪”得一聲，酒杯跌在地上摔得粉碎，酒液傾灑一地。陸沉舟抬頭，赫然是一張被酒氣熏至酡紅的臉。
    陸沉舟直起身，搖搖晃晃地繞過長桌，朝衛雲歸走近。迷蒙昏黃的頂光撒下來，跳躍在他挺直的鼻梁，硬朗的眉骨，最後顯出他泛紅含淚的眼。
    “如果隻是看你哭的話，我們隔著屏幕效果也是一樣的，沒必要把我的照片拿走。”衛雲歸扭開臉。
    “以前每次我難過，你都會耐心的哄我。”
    “原因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你隻聽得見自己愛聽的。”衛雲歸揉了揉眉心，“你馬上就要成為別人的丈夫了，要和你共度一生的妻子也是你愛慕的對象，你又是為什麼要抓著我不放？”
    “小雲，你無時無刻不在引誘我，怎麼還問得出這樣的話？”陸沉舟輕笑一聲，“我從小就喜歡喬笙沒錯，我和他的婚姻也是板上釘釘，但這並不妨礙我要和你兩情相悅。”
    短短一句話令衛雲歸瞠目結舌，歎為觀止。陸沉舟道：“說起來，這也算是陸家的傳統。我父親當年踹了前妻迎娶我母親，婚後又念著前妻的好，轉頭逼著她再續前緣。可我母親就是他在第一段婚姻裏出軌的對象，被他做的事折磨得幾乎精神失常。所以陸長源是個瘋子，親手把陸家變成墳墓；他生出來的alpha自然也是一脈相承的瘋樣，周至霜會像隻喪家犬般被趕出江城，喬笙隻能是我的，你也跑不了。”
    他驀地靠近，“你要是敢跑，我翻遍整個約林洲也要把你抓住關起來。”
    衛雲歸反唇相譏：“你恨你父親，那你在幹什麼，複刻他的輝煌情史嗎？他在你眼裏不是拉著陸家變爛的毒瘤，倒像讓你超越的標杆，他二婚還吃回頭草，你是不是非得賽過他，娶一個足球隊的老婆啊？”
    “這也要那也要，趴在連江邊跳河的人這麼多你怎麼不跟著跳啊？”
    陸沉舟灌下一杯酒，山雨欲來。衛雲歸走向房門，作勢要離開：“該說的也都說了，我急著回家睡覺，把照片給我。”
    “還真是軟硬不吃，難纏得很。”陸沉舟不怒反笑，兩眼盯著他，萃著寒涼的鋒芒，“那天你和周至霜喝醉酒，把我丟在荒郊野嶺，我骨折躺在床上一個月，沒見你來看過我一次——連電話都沒有一個。有人告訴我beta沒有腺體，生來薄情難馴，隻有采用強硬手段才能讓他們屈服，我之前不信，那一個月是不得不信了。”
    他慢慢靠近，似滿腹饑腸的蛇般蹭在衛雲歸臉上，感受**下血液流動帶來的旺盛熱氣，鮮活蓬勃。衛雲歸昏昏沉沉，險些站不穩，被陸沉舟撈在懷裏，他努力睜開眼，看清alpha唇角一抹誌在必得的笑容。
    他是什麼時候中招的，剛進房間，還是在麥克離開的時候？衛雲歸奮力抓著alpha的衣服，試圖站起來。陸沉舟將他摟在懷裏，愉悅地**他的頭發：“我還是喜歡你睡著的樣子，不會忤逆我，也不會發脾氣。”
    一根冰冷的針抵住衛雲歸的後頸，陸沉舟柔聲安慰道：“別怕，隻有一點點疼，等芯片入體，成功激活腺體神經，小雲就能體會做一個omega的快樂了。”
    衛雲歸滿身冷汗，後頸流出一點豔紅的血，被陸沉舟滿不在乎地拭去。他抱緊自己，止不住地打哆嗦，陸沉舟俯身，聽見他夢魘似的喊著“好冷”。
    他滿意地抱住青年，胸膛緊貼後背，beta翻了個身縮進他的懷裏，如他期望的那般溫順、迷人。熱氣打在他胸口，仿佛透過皮膚直抵心頭，蓬勃的愛意在他懷中迸發。他用一塊小小的芯片，捕獲墜落江心的一輪明月，從此靜夜的月光為他獨明，床笫間的柔情細語由他占據，這個青年為數不多的溫柔皆歸他陸沉舟所有。
    懷抱這輪明月，陸沉舟想起初春那個宿醉的夜晚，他背著一身冰冷的雨水和玉蘭花香鑽進那扇窗。衛雲歸蜷縮在夢裏，溫暖的、柔和的，像太陽高照的草原上空一團綿軟的雲朵，他輕輕地攏住那團雲，唯恐它消散在風裏。然後衛雲歸翻身抱住他，和他想象中如出一轍的溫暖包圍他，也催生了名為“失去”的恐慌。
    我要將他牢牢抓在手裏。陸沉舟對自己說。
    現在他離成功隻剩一步之遙。芯片生效需要半小時，他隻要在腫起的腺體處咬一口，注入信息素，這朵雲就會浸在玉蘭花香裏，打上他的烙印，從內而外都散發著屬於他的氣息。
    他沉浸在濃厚的快樂裏，感到幸福近在咫尺。
    胸口忽然襲來尖利的刺痛，陸沉舟驚詫地低頭，看見注射器裏青綠色的液體已經推盡，一隻白皙的手將注射器拋開，手的主人對他露出一個笑容。
    平和、清冷的笑，像江心的月亮。陸沉舟看著他，感到四肢的力量在飛速流失，他跌坐在地，喃喃道：“原來你料到我要下手了。”
    衛雲歸的舌頭被自己咬傷了，嘴角溢出鮮血，神態猙獰：“我要開心快活地活著，誰讓我不快活，那他也別想快活。”
    支撐到現在，他已經耗盡了全部的精力，再也抵擋不住席卷而來的困意。
    衛雲歸閉上眼睛，墜入沉沉的黑暗。
    暗處的排氣扇悄悄運行起來，音樂裏哀怨的男聲褪去，隻留下大提琴啜泣般的獨奏。

    作者閑話：

    小雲挺棒的，我真覺得他已經很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