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難兄難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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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慢慢踱到後花園,繞過水霧飛灑的噴泉,一幢玻璃花房映入眼簾。大片粉紅色的藤本月季掛滿整個花架,像瀑布一般傾泄而下,衛雲歸不由自主地走近,將臉埋在花叢裏,嗅聞清雅的花香。
一股甜膩的果香鑽進鼻腔。
像葡萄、桃子,抑或陽光熏蒸下濃靡軟爛的漿果。衛雲歸抬腳往裏走,一聲壓抑的喘息讓他僵在原地。
“你說你不喜歡我,那為什麼不敢看我?”哀怨、緊繃又熟悉的男聲。
“你說話啊,膽小鬼!周至霜,你就是個膽小鬼!”
衛雲歸目瞪口呆,腳下一個趔趄摔進花叢。尖銳的花刺劃破他的掌心,鮮血混著泥土沾了滿手,花架另一邊的有情人發出一陣騷動,周至霜惱怒道:“別出去,你瘋了?真想讓別人看見?”
另一個人壓著哭腔道:“我就要出去讓人看!讓所有看看我們該做一對!誰讓你不敢承認喜歡我,膽小鬼,我都不怕你怕什麼!”
又是一陣推搡的窸窣聲,衛雲歸費勁地轉過頭,隻看見兩人手牽手奔出花房,一人的袖口閃著炫目的藍色光芒。
借著月光,他辨認出那是一顆鑲嵌著藍色寶石的袖扣。流光溢彩、晶瑩剔透,讓他一下子就想起它的主人。半個小時前,它的主人——晚宴真正的寵兒還小鳥依人地伴著未婚夫接受眾人豔羨的稱讚。現在,它暴露在暗香浮動的黑暗中另一場幽會,甩出一陣若無其事的炫光。
喬笙和周至霜?
一道驚雷擊穿頭頂,他被劈得懷疑人生,後知後覺地發現世界是一個巨大的三角形。他在花叢裏翻了個身,仰麵望著高聳的穹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奔向他,陸沉舟氣急敗壞道:“黑燈瞎火的你一個人躺在這裏幹什麼!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嗎?”
植物生長燈的綠光打在他臉上,把他襯得像滿身綠草的千年老龜成精化形,衛雲歸看他的眼神裏也透著寬和的憐憫:“喝完酒現在還想吐嗎?”
一腔怒氣瀉在軟棉花上,陸沉舟哼道:“這次你鬧太過,我可不會輕易原諒你。”
“你不原諒我沒關係。”衛雲歸淡然地望著一地月光,“我恰好準備辭職了,咱們好聚好散,以後我和陸總估計也不會再見麵了。”
“你再說一遍!”陸沉舟的脾氣多雲轉雷陣雨,積攢的暴雷來勢洶洶,“你明知道像以前那樣說句軟話我就會輕輕揭過,為什麼還要這樣惹我生氣?”
“因為你馬上要結婚了,身上訂婚宴的禮服都沒來得及換下。”衛雲歸毫不畏懼地對上他的眼睛,“而我沒心情繼續做你打個巴掌再賞顆甜棗的小情人,或是藕斷絲連的秘書,否則我隻會覺得自己賤得很!”
“你哪賤了?”陸沉舟冷笑道,“賤的人是我,這樣低聲下氣挽留你,還被你幾次羞辱!”
衛雲歸的火氣也上來了,反手把他推倒在花叢裏:“是,你最賤!你不僅賤,還聽不懂人話!我真是腦子進水了找你談朋友!”
陸沉舟在花叢裏滾了一圈,痛叫出聲。衛雲歸懶得理他,氣衝衝離開了。繞過噴泉,陸沉舟臉上蒙塵,跌跌撞撞地追上來:“第二次,這是你第二次把我丟在原地自己走了,你原來從來不會這麼對我!”
衛雲歸的耐心告罄:“我一直都是這樣的性格,但你非要我乖順體貼,這又是參照誰的樣子定下的模板呢?”
麵前的alpha臉色煞白,“你在說什麼?”
“要我把話說得更清楚嗎?我和喬笙長得像,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你喜歡他?那他喜歡誰呢,周至霜?”衛雲歸沉著臉,隻覺得頭疼,“多有意思啊陸沉舟,你就等著湊齊四個人做一家子,妻子、情人、妻子的情人,大家一起過,連打麻將都更方便了,是不是?”
清澈的水流噴灑四方,又無奈地落回池中,和池底腐爛的淤泥攪作一團。陸沉舟陷入漫長的沉默,衛雲歸正要告辭,一個雙鬢斑白的老年beta走過來,衝陸沉舟恭敬道:“少爺,衛先生,老爺和夫人在花園的西南角等你們過去。”
老人是陸氏的管家,衛雲歸曾和他打過幾次交道,知道對方在陸家兢兢業業幹了三十年,勞苦功高,因此對他頗為敬佩。
三人穿過花園,邁過小橋,遠遠的看見月光下的亭子裏坐著一男一女。衛雲歸忽然想起一年前在海島的“潮蝕”酒吧裏看到的照片,令人豔羨的神仙眷侶,不知如今他們是什麼模樣?
黑暗中陸沉舟的手蹭過他的掌心,他驚訝地發現那隻手上已經布滿冷汗。管家走進亭子裏,熟練地煮水烹茶。衛雲歸一眼看見陸氏的董事長陸長源坐在主位,龍睛虎目,不怒自威,他的妻子言雙年輕時是個甜美嬌柔的omega,在四十多歲的年紀也浸染幾分上位者的含笑露威的氣勢。
陸長源淡淡道:“跪下。”
陸沉舟一言不發的跪到他麵前,頭猶倔強地揚著,恍若一頭不服輸的雄獅。不過收到父親一拐杖問候以後,雄獅的頭蔫蔫地垂下去。陸長源哼道:“你教的好兒子,耍橫耍到我麵前來了!”
言雙惴惴不安地看了丈夫一眼,笑道:“阿源,兒子的朋友還在這裏,咱們做父母的還是要給他留點麵子的。”
衛雲歸不卑不亢地介紹自己秘書的職位。陸長源道:“你們的關係在我這不是秘密,他做了什麼我本來也不想管,但陸喬兩家聯姻在即,我不允許有人陽奉陰違,破壞這樁美事。”
衛雲歸道:“我隻是陸總的秘書,僅此而已。”
言雙道:“倒是有工作操守,還比外麵那群人更聰明,小舟身邊就該有這樣的人,阿源你說是不是?”
她的話不尷不尬地落在地上,沒人接茬,她瑟縮了一下,不敢再開口了。席間隻剩茶水沸騰翻滾的聲音,像敗軍投降的鼓聲,混著幾人各異的心思。衛雲歸很快就被人請走了,走過一個拐角前,他不經意地回頭看了一眼,陸沉舟仍然跪在原地,早春寒夜風涼,他的背影隱在一片光禿禿的枝椏後,漸漸看不見了。
走出會場,已是晚上十點。衛雲歸的臉被風凍得麻木,他沿著街道慢慢走著,周至霜坐在路邊的長椅上,惴惴不安地望著他。
兩人都空著肚子,索性找了一家火鍋店吃飯。紅湯熱油滾滾,清湯濃香陣陣,兩人沉默地對坐著。良久,周至霜開口講起他的事。
周至霜的父母是喬家的家庭教師,從記事起,“喬笙”就是特權的代名詞,他頑劣、驕縱,讓人咬牙切齒又牽腸掛肚。父母提起他時,不似對自己親生兒子不假辭色的嚴苛,臉上總帶著無奈的微笑,好像他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博得別人的喜愛和關注。他將這個名字刻在心裏,帶著酸楚的豔羨,或一絲絲隱秘的嫉妒。十五歲那年的暑假,周至霜像往常一樣去圖書館借書,在鮮有人至的組織工程書籍區見到了蹲點已久的喬笙。
原來他長久以來的好奇從來不是單向的。喬笙早就知道他的名字,冷淡、優秀的“別人家的孩子”,高懸在喬家幼子頭頂不可撼動的陰影,多少個日夜,他對著慘不忍睹的成績,恨不得把“周至霜”這個鮮明的對照組嚼碎了吞下去。此時他主動出擊,籌措人脈多方打聽,終於在幾百年不踏入半步的市圖書館截到了周至霜。
從此兩人開始保持高頻率的聯絡,十八歲那年,周至霜生日,兩人在靜謐的小公園裏分享同一個奶油蛋糕,燭光熄滅時,喬笙向他表白了。
鍋底漸涼,衛雲歸放下筷子,感到人際關係是理不完的蜘蛛網:“所以,你上次和我說的青梅竹馬就是喬笙?”
周至霜頹喪地點頭,試圖得到來自摯友的良策。衛雲歸苦笑一聲:“大哥莫笑二哥,你問我,我問誰呢?”
作者閑話:
有時候想想,真的是蠻狗血的關係,小雲是挺堅強一人,換我就要發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