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裏在報道新一批的醫療艙投入使用的畫麵，衛雲歸關掉電視，轉身跑進廚房，踩在一條小板凳上幫媽媽洗菜。
    “媽媽，等他醒了，我就讓他打電話給他爸爸媽媽，等他們來了，一定會感謝我救了他們的小孩，到時候我就讓他們送你去有醫療艙的醫院，把你的病治好。”他的手浸在水裏，卷著菜葉劃圈圈。媽媽在圍裙上揩淨了手，枯黃的臉上隱隱透出無奈，“寶貝，媽媽從來沒教過你挾恩圖報。”
    “可是你需要醫療艙治療，我不會賺錢，什麼都做不了，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衛雲歸很委屈，眼圈慢慢紅了。
    媽媽歎了口氣，將啜泣的他抱在懷裏，“你這樣讓媽媽怎麼放得下心啊。”
    在黑箱子裏被偷走的孩子醒了，他的眼睛大而水靈，人卻呆呆的，也不會說話，聽到大點的動靜就會瑟縮著躲到衣櫃裏，像隻受驚的兔子。衛雲歸把他從櫃子裏拎出來，有點生氣又有點可憐他：“我和媽媽的衣服都被你壓亂了！”
    他循循善誘道：“你想不想你媽媽？你給她打電話，讓她來接你回家好不好？”
    小孩忽然掙紮起來，指甲刮上他的臉，留下一道血痕，衛雲歸趕緊躲開，眼睛有些紅了，“你幹什麼抓我！”
    媽媽走進房間，有些驚訝地看著他被抓傷的臉，傷口在隱隱作痛，他委屈地撲進媽媽懷裏。小孩縮在角落，警惕地看著他們。
    媽媽靠近他，耐心道：“你叫什麼名字？家住在哪裏？知道怎麼聯係爸爸媽媽嗎？阿姨送你回家好不好？你被壞人帶到這裏，他們肯定急壞了。”
    小孩沒說話，媽媽繼續道：“你餓不餓？阿姨做了桂花小圓子，小雲哥哥最喜歡吃，你也嚐嚐好不好？”
    糯米小湯圓合著香香的桂花，衛雲歸吃了一大碗，然後窩在媽媽懷裏讓她揉肚子。小孩靜靜地看著，媽媽笑道：“吃飽了？要不要讓阿姨揉揉肚子？就像小雲哥哥這樣。”
    小孩說：“電話。”他從沒開口說過話，倒嚇了衛雲歸一跳。媽媽向他示範電話的用法，小孩抿著唇，撥出一串號碼。
    “嘟，嘟。”是一串忙音。
    小孩皺著臉，又撥出一遍。
    “嘟，嘟。”還是沒通。他小聲道：“電話壞掉了。”
    屋子裏靜悄悄的，衛雲歸知道電話沒壞，想開口解釋卻被媽媽悄悄捂住嘴巴。媽媽說：“壞掉了？沒關係，明天修一修，和小雲哥哥去看會兒電視吧。”
    衛雲歸隻想和媽媽一起看電視，他很珍惜和媽媽在一起的時間。但既然媽媽都說了，他就牽著小孩的手坐到電視機前。今天播的動畫片是小蝌蚪找媽媽，小蝌蚪遊遍了整個池塘也沒能找到媽媽，螃蟹豎著鉗子大聲說：“你們的媽媽不要你啦！”勇敢的小蝌蚪說：“我的媽媽是世界上最愛我的人，她才不會不要我！”最後他們遊到大河，終於找到了媽媽。
    他看得津津有味，一旁的小孩卻靜靜的不做聲，他感到奇怪，一轉頭，才看見一張淌滿淚水的臉。小孩惱怒地斜他一眼，眼淚還在流個不停，“我媽媽才不會不要我！”
    找不到小孩的父母，他隻能暫居在小山村裏。為了防止破廟裏的劫匪找上門，他成了衛雲歸遠道而來的表妹“二妞”。鄰居孫婆婆送來一條舊舊的花裙子，她摸摸陸沉舟的頭，讚歎道：“是個漂亮娃娃，穿什麼都鐵定好看。”
    二妞跟著衛雲歸上山采野菜，下水摸魚。兩人在水裏玩得滿身泥，二妞抱著好不容易抓到的大鯉魚，第一次露出笑臉。
    晚餐是紅燒鯉魚和幾碟時蔬野菜，二妞就著魚湯吃了一大碗飯，媽媽笑著給他們夾菜。電視裏正在插播陸氏董事長夫人言雙疑似陷入買凶殺人的指控，畫麵裏，一個珠光寶氣的女人避開記者的鎂光燈和話筒，倉皇地躲進車內，汽車不顧人群擁堵，一騎絕塵消失在鏡頭內。
    二妞呆呆看著，忽然哭叫出聲：“媽媽不是壞人，我媽媽不是壞人!”
    衛雲歸不知所措地看向母親，卻見她露出一點憐憫的神色，將二妞抱在懷裏：“也是個可憐的孩子。”，她的聲音輕輕的，像漏進枯井的風，“媽媽要是不在了，你們要彼此照應扶持。”
    媽媽等不到醫療艙了嗎？衛雲歸抬起頭，看向母親枯槁的臉，那種不知名的疾病侵蝕了她的健康，將她變成老照片裏泛黃的人像，即使午夜夢回也再難窺見昔日健康美麗的容顏。很快她就走了，衛雲歸以為從此他要和二妞相依為命，因為媽媽說過，他們要相互扶持。
    很快，二妞也走了。陸家擺脫凶殺醜聞的陰影，終於得以喘息片刻，派人迎回自己如珠如玉的獨子。他又是一個人了。
    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驚醒舊夢，是蘇青打來的電話：“衛哥，陸總今晚有個酒會，本來該我陪著去，但我家裏臨時出了點急事，我實在走不開，你能不能。。。。。。”
    衛雲歸道：“你去忙吧，酒會我替你去。”
    蘇青千恩萬謝。掛了電話，衛雲歸調出酒會資料，趕往會場。
    酒會已經開始了。陸沉舟身著裁剪完美的定製西裝，攜喬笙高調亮相，二人袖扣和領針鑲嵌藍色寶石，一路走來交相輝映，眼神交融、舉手投足間無不是珠聯璧合的投契，儼然是對心意相通的神仙眷侶。人群中適時響起豔羨的讚歎聲，簇擁上前向兩人敬酒，陸沉舟麵帶笑容，一一接下，言辭謙遜得體又不失風趣，喬笙雙頰泛起紅暈，在眾人的恭賀聲中湧起羞怯驕矜的笑容。賓客們你來我往，樂此不疲，酒會的氣氛很快就在觥籌交錯間被推向**。
    衛雲歸隱在人群裏，知曉走完這種酒會流程對陸沉舟來說信手拈來，他的作用此刻聊勝於無。他放下心，這才想起自己腹中空空，快被席卷而來的饑餓擊垮了，於是走到茶歇區，取些小甜點墊肚子。
    酒會的甜品又滑又軟，口感綿密，可惜太涼了，讓衛雲歸飽經風霜的胃發出抗議的抽痛。他默默忍耐著，想起奶奶最拿手的清蒸鱸魚。
    茶歇區的人不多，衛雲歸獨自坐在角落裏。兩個賓客隔著屏風在聊天。他無意窺探別人的**，可惜他們兀自說著，沒發現角落裏尚有人在，他隻能坐在原地被迫當個傾聽者。
    其中一個男人聲音洪亮，似乎是個頗有精神氣的中年人：“聽說小陸總還有個小情人，之前寶貝得很，要成家了就沒鬧過？”
    陸沉舟的聲音響起來：“情人而已，鬧起來就給個巴掌再賞個甜棗，到時候照樣乖乖的。”
    中年人怪笑道：“到底是小陸總年輕有為啊，我這老家夥都要退出江湖了。”
    兩人還要談些什麼，衛雲歸拈著酒杯繞過屏風，靜靜地站在陸沉舟身邊，“陸總。”
    陸沉舟倉皇地回頭：“衛。。。。。。衛秘書？”
    他張嘴想說什麼，礙於外人在場終究沒出聲。衛雲歸臉上掛著笑，親昵遞上一杯酒，“陸總，這是您要的酒。”
    陸沉舟遲疑地接過，衛雲歸順勢走開了，沒走多遠，背後忽然傳來一陣狼狽的嘔吐聲。
    他轉過身，目光穿過驚訝的人群，直直對上半跪在地托著脖子嘔吐的陸沉舟，那杯遞過去的酒裏加了致死量的芥末和鹽，足以讓他涕泗橫流，醜態百出。
    他露出一個惡意的笑，無聲道：“舊情人的巴掌，喜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