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舟剛走到法醫科門口，就聽到裏麵傳來徐一華陰陽怪氣的聲音：”。。。。。。有些人啊，仗著自己是老侯的徒弟，就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破案靠的是真本事，不是靠死人的麵子。。。。。。”
    秦舟站在門口的腳步一頓，餘光瞥見何了然的手指在身側微微收緊，又緩緩鬆開。
    法醫科的玻璃門映出他平靜到近乎冷漠的側臉，隻有鏡片後的睫毛輕輕顫了一下。
    ——他在忍。
    ”。。。。。。調到江寧還不安分，整天翻那些陳年舊案，怎麼，是想證明什麼？”徐一華的聲音越來越尖銳，”我告訴你，在法醫這一行。。。。。。”
    秦舟突然推門而入，門板撞在牆上發出”砰”的一聲響。辦公室裏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轉頭看向門口。
    ”喲，徐科長也在啊。”秦舟笑**地走過去，順手把卷宗往何了然懷裏一塞，”正好，我剛從省局拿了胡善案的資料，何科長幫忙看看？”
    徐一華臉色一僵：”秦舟，我在訓話。。。。。。”
    “訓話？訓誰？何科長嗎？巧了，我也有急事找何科長。”秦舟假裝沒看見徐一華鐵青的臉色，一把攬住何了然肩膀，”連環殺人案，死者後腦的鈍器傷需要重新鑒定，陸局等著要報告呢。”
    何了然低頭翻看卷宗，鏡片反著冷光。
    秦舟感覺到他的肩膀在自己掌下繃得像塊鋼板。
    秦舟輕輕摩挲了何了然的肩膀，以安慰他放鬆。
    徐一華冷笑一聲：”秦隊長倒是護短。”
    ”徐科長說笑了。”秦舟笑容不變，手上卻暗暗用力把何了然往門外帶，”都是為了案子嘛。對了，聽說省廳最近在查三年前的瀆職案？徐科長當年經手的那個？”
    徐一華的表情瞬間變了。
    何了然猛地抬頭，兩人目光在空氣中相撞，又同時移開。
    “你在質疑我？”徐一華問。
    秦舟笑了笑：“我可不敢質疑徐科長，隻是省局都覺得徐科長辦的這個案子有蹊蹺了，我也隻是……正常的猜測。”
    徐一華不說話。
    “還有啊，我們何科長不是您的直係下屬，我們還有工作，時間緊，恕不奉陪。”
    直到走出十幾米遠，何了然才低聲開口：”。。。。。。謝謝。”
    秦舟鬆開手，摸出根煙叼在嘴裏：”謝什麼，我確實需要你幫忙看傷口。”他頓了頓，”不過徐一華說的舊案。。。。。。”
    何了然停下腳步。
    ”我師父的案子。”他聲音很輕，”屍檢報告，有問題。”
    秦舟麵色凝重，將煙放回煙盒：“有問題？”
    何了然點點頭：“徐一華跟我說師父是因為被劫持後遭到槍殺，但是——”
    ”師父的屍檢報告，被人改過，子彈入射角度與現場血跡形態存在17度偏差。”
    秦舟注意到何了然左手無名指在輕微顫抖——這是何了然唯一無法控製的生理反應，隻有在麵對至親之人的屍體時才會出現。
    秦舟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他想起五年前那個暴雨傾盆的傍晚，銀行防彈玻璃上蜿蜒的雨痕將侯衛國的身影切割成碎片。
    ”當年的監控錄像。。。。。。”秦舟的嗓音像是被砂紙磨過，”我反複看過十七遍。子彈從第三肋間射入，貫穿右心室。”他的拇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配槍的保險栓——這個習慣是在侯衛國死後養成的，”法醫報告和彈道分析都。。。。。。”
    二十萬現金的重量，他至今記得清清楚楚。如果當時能再快五分鍾。。。。。。這個念頭像毒蛇般纏繞著他每個失眠的夜晚。
    何了然靜靜注視著秦舟顫抖的手指。
    五年來，他們一個在屍檢報告裏尋找真相，一個在監控錄像裏尋找救贖。
    ”秦隊。”何了然深吸一口氣，”這是師父教我的第一課——子彈射入角度每偏差1度，傷口形態就會產生3。7毫米的差異。”
    秦舟突然意識到，這個年輕人身上帶著侯衛國特有的固執，連皺眉時額間的紋路都如出一轍。
    秦舟突然想起最後一次和侯衛國喝酒時，老法醫得意地炫耀：”我可是後繼有人了，那小子解剖刀用得比我還穩。”
    ”而師父身上的彈孔，偏差了17度。”
    秦舟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想起監控畫麵裏那個模糊的瞬間——侯衛國倒下時，右手似乎想要指向某個方向。
    當時他以為那是瀕死**，現在想來，那分明是個未完成的手勢。
    秦舟深深吐出一口濁氣，32歲的刑警隊長和25歲的法醫科長，兩個本該意氣風發的年紀，卻被同一個心結困住了五年。
    “當年……師父不讓我查。”秦舟緩緩道，“所有跟侯老有關的人都被禁止調查這個案子，說是為了避嫌。”
    ”但是現在……我們慢慢查。”秦舟的手掌落在何了然肩上，力道不輕不重，恰如當年侯衛國常做的那樣，”就像拚湊一具支離破碎的骸骨，每一塊骨頭都會告訴我們真相。”
    ”老侯的案子要查。”秦舟晃了晃手中的卷宗，牛皮紙發出沙沙的聲響，”但更重要的是，找出忒彌斯，讓該伏法的人伏法。”他故意用了侯衛國的口頭禪，何了然的睫毛幾不可察地顫了顫。
    秦舟率先邁開步子，鞋子在地麵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他刻意放慢腳步，讓何了然能跟上自己的節奏。
    ”讓該沉默的人永遠沉默，”秦舟的聲音格外低沉，”讓該開口的證據——”他頓了頓，拉開車門，”一個不漏地說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