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舟猛地轉身：”美術館那個楊風？上起案子的凶手？”
    何了然鏡片後的眼睛冷光閃爍：”楊風的妻子李嬌拒絕解剖，要求立即火化。”
    ”這。。。。。。”秦舟煩躁地抓亂頭發，”等定性再說吧。”
    ”解剖才能定性。”
    ”我是隊長！”秦舟突然拔高音量，驚飛了樹上的麻雀。
    連日積壓的疲憊與壓力在此刻爆發：”別以為有省廳撐腰就能為所欲為！”
    “我必須要解剖。”何了然的眉頭快擰成一個疙瘩。
    兩人之間的空氣驟然凝固。
    梧桐葉沙沙作響，遠處傳來陳東斷斷續續的哭嚎。
    秦舟的拳頭鬆了又緊，最終狠狠砸在樹幹上。
    秦舟沉默半晌，他的指節在何了然腕間收緊，拽著他大步走向單元門。
    老式居民樓的樓梯間彌漫著潮濕的黴味，兩人一前一後踏著斑駁的水泥台階向上攀爬，腳步聲在逼仄的空間裏回蕩。
    五樓的門大敞著，幾名痕檢員正弓著腰在玄關處取證。
    秦舟鬆開手，指尖在何了然白大褂袖口留下一道褶皺：”門鎖完好，沒有暴力闖入痕跡。”
    屋內，半瓶茅台靜靜立在茶幾上，水晶酒杯裏殘留的琥珀色液體在陽光下泛著微光。
    秦舟蹲下身，鼻尖距離杯沿一寸處停住——沒有苦杏仁味，沒有異常泡沫。
    他的目光移向陽台，那裏缺失的玻璃窗像一張咧開的嘴，窗框邊緣的灰塵上，半個鞋印若隱若現。
    ”現場勘查暫時沒發現疑點。”秦舟直起身，白熾燈在他眼下投出淡淡的青影。
    他轉向何了然，語氣緩和了些：”等今晚案情分析會後再決定解剖的事，行嗎？”
    何了然的鏡片反射著冷光。
    他突然轉身，白大褂下擺劃出淩厲的弧線。
    走到門口時，他的腳步頓了頓：”酒杯送檢。”聲音輕得像羽毛落在地上。
    秦舟望著那個消失在樓梯轉角的身影，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茅台酒瓶的標簽。
    瓶身上”53度”三個燙金小字，在陽光下刺得他眼睛發疼。
    宋遇盯著何了然遠去的背影，快步走到秦舟身旁，壓低聲音道：”老秦，何科長該不會……”他做了個解剖的手勢，”擅自動手吧？”
    秦舟的目光仍追隨著那個消失在樓梯拐角的白色身影：”他再特立獨行，也該知道規矩。”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證物袋，”侯叔的徒弟，不至於。”
    宋遇點點頭，遞來一張對折的A4紙，紙張邊緣有細微的燒灼痕跡：”在臥室抽屜夾層找到的，楊風的“遺書“。”
    秦舟展開紙張，目光如掃描儀般快速掠過那些工整得近乎刻板的字跡。
    當看到”我願以死謝罪”幾個字時，他的眉頭擰成了結：”這遺書寫得跟悔過書似的。”指尖摩挲著紙麵，”連個淚漬都沒有，太幹淨了。”
    他忽然把紙舉到燈下：”你看這個“悔“字，最後一捺收筆時抖了三次。”
    ”像是……”宋遇湊近觀察，”被人握著右手寫的？”
    兩人對視一眼，秦舟突然大步走向陽台。
    暮色透過破窗灑進來，他蹲下身，手指撫過窗台積灰：”鞋印前掌深後跟淺。”他的聲音陡然沉了下來，”這不是跳下去的姿勢，是被人推下去的發力方式。”
    宋遇的手機突然震動。
    他看了眼消息，瞳孔驟縮：”江晨剛查到，李嬌前兩天給楊風買了巨額保險。”他滑動屏幕調出記錄，”楊風死後，錢全部歸李嬌所有。”
    晚上七點整，會議室的日光燈在眾人疲憊的臉上投下冷白的光。
    秦舟敲了敲桌麵，聲音在嘈雜的討論聲中格外清晰。
    ”根據現場勘查結果，”他調出投影，死者家中的照片一張張閃過，”酒杯殘留物檢測為純糧釀造茅台，無藥物成分。”畫麵定格在那封遺書上，”筆跡鑒定確認是楊風親筆。”
    江晨適時接過話茬，指尖在平板上劃動：”調取案發前後72小時監控，和佳小區周邊三個路口均未發現李嬌的車輛或行蹤。”她將監控截圖投影到屏幕上，時間戳清晰可見。
    會議室裏響起此起彼伏的舒氣聲。
    小王已經悄悄鬆開了領帶，老張正把案件記錄本合到一半。
    ”那麼，初步判定為自殺。”陸政的話像給這場會議蓋上了公章。
    角落裏突然傳來”哢嗒”一聲。
    何了然合上鋼筆的聲音在突然安靜的會議室裏格外刺耳。
    他麵前的筆記本始終翻開在第一頁，那張永遠沒有表情的臉此刻顯得尤為陰沉。
    會議室裏的空氣驟然凝固。
    何了然的聲音像一把鋒利的手術刀，劃破了方才的輕鬆氛圍。
    ”屍表檢驗發現三個疑點。”何了然走到投影儀前，冷白的光打在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上。
    他調出一張屍檢照片，死者的頸部特寫赫然呈現：”甲狀軟骨上方有橫向索溝，這是典型的威逼傷。”
    照片切換到胸腹部，幾道看似淩亂又有規律的刀傷在慘白的皮膚上格外刺眼。”傷口深度3。5厘米，平行間距2厘米，長短有一定的規律。”他的指尖輕點屏幕，”但衣物完好無損。”
    江晨剛要開口，何了然已經切換下一張幻燈片——一把標準水果刀的示意圖。
    ”創道呈上窄下寬的楔形，說明行凶者持刀時刃口朝下。”他轉向秦舟，鏡片後的目光銳利如刀：”一個要跳樓的人，會先掀起衣服，用反手握刀自殘嗎？”
    會議室鴉雀無聲。
    投影儀發出的嗡嗡聲此刻顯得格外刺耳。
    秦舟的鋼筆在記事本上無意識地劃出一道深深的墨痕。
    何了然能發現鞋印的問題嗎？秦舟有些期待。
    ”最重要的是，”何了然的聲音突然放輕，”我們在陽台窗台上提取的鞋印……”他調出最後一張照片，”前掌壓力麵集中在腳尖——這是被人從背後推下去的典型特征。”
    宋遇猛地合上案件本，塑料封皮發出的脆響像一聲槍響。
    秦舟緩緩站起身，投影儀的光束照在他緊繃的下頜線上：”立即申請搜查令，重點排查李嬌最近三天的行蹤軌跡。”他看向何了然，聲音裏帶著罕見的鄭重：”屍體就交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