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那人依舊抱得緊，眼睛也緊閉著，嘴裏一直喃喃著：“別趕我走……我不下船…我不下船……”
    塵境沒有碰她，一來怕嚇到這個人，二來也怕船艙裏那個正隔著一扇簾子說是小憩實則正在偷看的少年拈酸。
    所以塵境隻是微微屈身，溫聲道：“別怕，你不用下船了，鬆開吧。”
    “……”
    那人睜眼直勾勾地看他，胸口鼓鼓囊囊塞著什麼，還是沒有鬆手。
    塵境並沒有逼著她起來，在船上隨手找了個蒲團，坐到她身邊：“百裏上仙的神像，是你每日在擦對吧？”
    那人張了張嘴，還是沒說話，頭小幅度上下動了動，好奇又警惕地打量塵境。
    塵境又問：“你叫什麼名字？”
    那人沉默半晌，緩緩吐出音節：“高…高……”
    “你叫…高高？好特別的名字。”
    那人點點頭又猛地搖搖頭。
    塵境想了想，猜測道：“你姓高？”
    那人終於開口說了話：“……嗯，我隻知道自己的姓。”
    “那我叫你高姑娘可好？”
    “……”
    塵境當她默認了，“那你還記得自己要做什麼嗎？”
    “……要做哨子，然後吹響它們。”
    “然後呢？”
    “然後就能見到她……”
    “她？她是誰？”
    塵境問出口的那一刻，直覺那人是百裏荊。
    可百裏荊三千年前就已經飛升了，而且她不是在戰場上被毒箭射中才犧牲的嗎？
    高姑娘渾身顫抖，桅杆上的繩子跟著一起搖晃：“是我害死的人…是我害死的人……是我害死了她……”
    月光飄在海麵波光粼粼，灑在船上，能讓人看清一些東西，塵境看出她身後的端倪。
    那日在海邊她跑的有些突然，塵境沒有注意，現在才發現，高姑娘沒有影子。
    眾所周知，人死後的魂魄沒有影子，也無靈識，凡人肉眼不可見，在人間遊蕩七日後便會去往淨池。
    高姑娘有自己的意識，並且從村裏人的話中可以知道她已經在荊家村生活很久了。
    世上還有一種東西沒有影子——執念。
    執念經魔氣侵蝕，會有兩種結果，一種進入魔族人身體為魔族人提升修為，另一種便是人為將魂魄和被侵蝕過後的執念融合，變成魔靈自動認主，受魔所控為禍世間。
    可高姑娘若是魂魄，那她就不該有靈識，荊家村的人也不可能看得見她，且早已過了七日。
    可她若是魔靈，身上卻沒有魔氣連結。
    唯一的可能便是她被改造成魔靈時出現了意外……
    她被人叫瘋子，可她身形矯健，上這樣高的船身不過須臾之間。她在村裏人人厭惡，可她的背依舊像個將士一樣挺地筆直，沒有長期的訓練是做不到的。
    她會做百裏上仙的傳聲哨，也會擦幹淨百裏上仙的神像。
    塵境心底地猜測越發得到印證，於是開口想要得到最後的確認：“你曾是荊家軍百裏將軍的部下？”
    不曾想高姑娘反應異常強烈，她抱頭蜷縮在地上哀嚎著：“我不是…我不是……我是逃兵……我是廢物…我是廢物……”
    叫聲將船上的除了天濁之外的人都引了過來。
    “你又怎麼了，大晚上鬼叫什麼，魚都讓你嚇跑了！”
    其中一人對塵境道：“早說把她扔下去，一會兒她發瘋出了事你自己擔著。”
    “看看你都帶的什麼人，早知道就該讓他們一塊兒下去。”
    “真是晦氣。”
    罵完就隻剩下老翁。
    塵境安撫著地上的人，對著老翁道：“抱歉，讓您難做了，這裏我來就好，您去忙吧。”
    他們是老翁帶上來的，總歸是有些關係。
    老翁不知該說什麼，歎了口氣也走了。
    四下無人，塵境用了些靈力叫人冷靜下來。
    船開的很遠，已經看不到岸邊了。
    塵境輕聲道：“那日在礁石旁你說要給我講故事，如今我還有機會做聽故事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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