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丐回來後，塵境帶他兌現承諾。
    他拉著小乞丐在街上走著：“你想買些什麼？”
    小乞丐琢磨半天，半晌後用塵境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道：“皂角和衣服……”
    這聲音，怕是順風耳來了都得貼著小乞丐的嘴巴聽。
    於是塵境彎下腰又問了一次，聽清後詫異道：“不買些吃食嗎？”
    “不，不買，俺可以不死了，這些東西俺以後也可以吃到。衣服買一次可以穿很久，要買。”
    塵境拉著他朝裁縫鋪走去：“皂角呢？”
    “要洗你的手帕……”小乞丐頓了頓，又覺得不好意思，“娘說過，要洗幹淨才能穿新衣服。”
    “穿了新衣服可就討不到飯了。”
    小乞丐早就想好了，語氣堅定道：“俺不討飯，俺要上山去學本事，學成再回家。”
    “為何不留在山上？”
    小乞丐攥緊拳頭給自己打氣：“俺爹娘不要俺是因為俺有病，他們丟的不是俺，丟的是病，現在俺好了，就不是家裏的負擔了，俺還要學本事讓他們為俺驕傲，你是俺的救命恩人，俺現在做不了什麼，但是俺以後會報答你的。”
    學本事是為了讓爹娘驕傲，為了報恩。
    “有目標是好事，但學好本事也要為自己而活。”
    小乞丐聽得懵懵懂懂，抬起頭問塵境：“那你以後要做什麼？”
    塵境不可能告訴小乞丐有關扶桑鏡的事，於是想著如果自己是個凡人，會為什麼而活。
    他不想修仙，也不想入仕，不想四處漂泊，也不想定居一方，如果沒有被派下凡間找扶桑鏡，還真不知道要做什麼，找不到理由與意義，漫無目的，得過且過。
    “恩公？你想這麼久是不是要做什麼大事？”
    思緒如風箏越飄越遠，塵境握著麻線將飄遠的思緒扯回來：“開個醫館吧，我隻懂些醫術。”
    小乞丐蹦蹦躂躂到他麵前，滿臉期待地問：“開在哪裏呀？俺以後可以去找你嗎？”
    塵境笑笑，確實該想一想，萬一這扶桑鏡被毀了，他一輩子也回不去天庭，總得在人間討個生活吧。
    他掐指一算，沒算出哪裏適合開醫館，倒是算出扶桑鏡的靈力在哪了。
    他看了一眼小乞丐，隨口道：“玉阮吧，如果你我之間緣分未盡，自會再見。”
    塵境帶著小乞丐買完東西，在街上碰見了邢娘子。
    邢娘子特意出來找他們，說希望塵境能住在她家，待到她家囡囡痊愈。
    小乞丐也一同住下，甚至主動承擔起買藥的任務，白天就幫邢娘子生火做飯，晚上就陪陸三兒出去擺攤。
    塵境每次看他閑下來就和囡囡在院子裏一塊喂螞蟻，兩個小小的影子總是在一起。
    陸三兒一家也越發喜歡小乞丐。
    三日後，囡囡徹底痊愈，小乞丐的癇症施針後也已好全，塵境動身準備離開華原。
    臨行前，陸三兒和邢娘子偷偷給他收拾出一個包裹，幾身合適的衣裳，一些碎銀和吃食。
    塵境連連擺手推拒，三人眼看著從家門口糾纏到大街上，塵境才背上包裹鄭重道謝。
    “小郎君救了我們家囡囡，應該也是我們道謝才是，時候不早了，小郎君路上請多保重。”
    白日華原的鎮上講著有位無名神醫救了大街上一位倒地不起四肢抽搐的小乞兒，夜晚玉阮城外一家醫館拔地而起。
    塵境下凡來第一次消耗靈力，在城外荒廢的鐵匠鋪子邊上用法力修繕出一家醫館。
    城內一家酒樓十裏飄香，酒香裏夾雜著一絲脂粉香。
    塵境走進月桂坊，坊內金碧輝煌，金磚砌牆，上好的楠木桌子排列整齊，流雲錦支起的簾子波光粼粼。
    玉碗玉筷，靈石為燈，好不奢靡。
    屋子中間架起高台，供舞姬表演，二樓雅間視野最佳，三樓縱觀整個月桂坊。
    塵境著裝低調，卻也掩飾不住優越身姿，三樓幾道視線齊齊望向門口，見是個蒙眼瞎子又收回了視線。
    他從容淡定，在一樓找了個不顯眼的位置坐下，小二眼尖立馬跑過來：“客官，來點兒什麼？”
    “你們這可有鬼聞醉？”
    塵境聲兒不大，屋內喧嘩，小二靠著多年經驗才練就這副好耳朵。
    小二將白毛巾往肩上一搭：“當然有，客官您稍等。”
    塵境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周圍的一切，扶桑鏡的氣息在二樓盤旋著，若隱若現。
    三樓皆是修士，且修為不低，人數不少。
    莫非上修界已經得知扶桑鏡丟失，前來爭奪扶桑鏡？
    扶桑鏡的力量又怎會變得如此弱？
    “客官您的酒，小店額外贈送一盤牛肉。”
    塵境點點頭，小商販就去別的桌子上忙了。
    蒙眼的好處不止隱藏身份，也能隱藏情緒。
    就比如現在，他雖在一樓，眼睛和耳朵早已時刻關注三樓的動靜。
    “明晚妖後壽宴，妖族齊聚，我們那時行動正好可以殺他個措手不及，一網打盡。”
    “隻要把妖王妖後和那小孽種殺了，其他不足為懼。”
    “有蒼劍宗清梧掌門和幾位長老，六聖宗各位能人異士再加上得到華清宗風巽長老真傳的首席大弟子，更別說眾多弟子在玉阮待命，且對方毫無準備，此戰勝利早已收入囊中，那時我們再舉杯共飲一番。”
    馬屁拍的倒是全，在座各位誰都沒落下。
    塵境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勾勾唇，眼底盡是嘲諷之意。
    “各位前輩，我們此戰準備雖充足，但妖後壽宴，眾多大妖實力依舊不容小覷，三大宗內，除了正在閉關的風巽長老，我們之中沒有精通藥理之人，萬一此戰我方有人受傷來不及醫治，那樣的結果誰也不想看到，穩妥起見，我們再尋一郎中作為隨從，也少些後顧之憂。”
    “禦華掌門言之有理。”
    “數霄兄見多識廣，可有人選？”
    “三日前，華原有位青年當街救了一位口吐白沫四肢抽搐的乞兒，又到某商販家中治愈一位頑疾多日的女童，今日街上便傳開有位無名神醫懸壺濟世，隻不過此人身份不明，無門無派，我們六聖宗向來欣賞實力高強之人，恰好又缺一位精通藥理之人，如若明日能尋著這位神醫，此戰之後我們六聖宗自此更名七聖宗。”
    塵境越聽越覺得耳熟，心裏發毛，酒也打算改日再買，往二樓雅間裏施了個追蹤術，決定溜之大吉。
    他不想同這些人扯上關係。
    “數霄兄可知此人樣貌長相？我等也好幫忙尋找此人。”
    “據鎮中人所言，此人白紗蒙眼，身高體壯……”
    “數霄兄怎的不說了？”
    數霄手中酒杯一頓，腦中的文字仿佛有了實物，立馬起身離桌朝一樓某個角落望去。
    塵境本想早點脫身，誰知這一盅鬼聞醉竟要三十兩銀子，陳淨將身上的錢全湊出來，還沒湊夠十兩銀子，便被小二拉著袖子緊纏著不放。
    怪不得連牛肉都是免費贈送的，合著這盤牛肉都不夠換口酒的。
    “可否向老板通融一下，先賒賬，改日存夠銀兩我一定雙手奉上，可立字據。”
    小二不依不饒：“客官，您四處打聽打聽月桂坊是什麼地方，這裏概不賒賬，要麼交錢要麼留命。”
    言畢，塵境就被坊內幾個壯漢團團圍住，最隱秘的角落成了最顯眼的存在。
    有什麼東西閃了一下店小二的眼，小二在月桂坊見過不少權貴隨手賞得物什，自然一眼就能分辨真金白銀，珠寶靈石：“不如就把你腕間的繩子摘下來抵債。”
    塵境腕間戴著一條金絲纏的手繩，串著十幾片小金葉子，看起來價值不菲。
    塵境內心告訴他這東西無比重要，絕對不能給。
    他把手背過去的動作徹底激怒眾人，一起張牙舞爪的朝他衝過來。
    塵境本不想當眾動用靈力，可眼下實在別無他法，背在身後的手欲聚靈施法，身前卻多了一道結界將幾名壯漢震飛出去。
    三樓某個身影瞬閃而下，塵境悄無聲息地收了法力。
    數霄大手一揮，扔給小二一個錢袋：“各位稍安勿躁，我與這位小郎君頗為投緣，酒錢便由我來付，權當是我請這位小郎君吃酒。”
    小二拿在手裏掂了掂，又打開數了數，帶著五十兩銀子和壯漢離開。
    “多謝仁兄，欠你的酒錢在下會盡數歸還，今日還有事，告辭。”
    塵境道了謝，尋個理由匆匆離開，剛到門口就被一把紅折扇攔住，眼前之人沉默不語，眼神充斥著警告之意。
    塵境回過頭，數霄正笑**地看他，爽朗開口：“在下六聖宗數霄，那位是六聖宗書崇，不擅言語，若是嚇到閣下，還請見諒。”
    六聖宗……下凡前順風耳提過一嘴，上修界三大宗門之一，門派隻有六個人，各有所長，以一當百。
    數霄，擅長製造結界，天下消息盡在掌握，九重之上也略知三分。
    書崇，博覽群書卻是個啞巴，因此脾氣暴躁，一把紅折扇斬妖無數。
    掌門禦華，能與世間萬物生靈交流，馭寵術爐火純青，此刻正在三樓舉著酒杯同其他長老垂睨他。
    塵境自知躲不過去，便給了眾人一個台階，也給了自己一個台階：“二位英雄攔我可是有事？我隻是一介凡人，可能幫不上二位的忙。”
    數霄正要開口，二樓雅間傳來的喧鬧聲裏夾雜著碗盞碎裂聲和驚恐尖叫。

    作者閑話：

    哦，對了寶寶們癇症隻靠把脈是不能確診的，但塵鏡是神，所以可以啦！這裏麵的中醫治療手段幾乎都有些被誇大成分，還有一些我自己編的不要與現實結合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