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塵境等賣香酥鴨的商販。
    由於小商販沒告訴他幾時來，他就在那條街上守了一天，從辰時等到酉時。
    他去斜對麵的小攤上點了一碗春水麵的空，一轉頭已經排上了，早已排夠三十人。
    塵境悔不當初。
    既如此，就先把麵吃完吧。
    麵也沒吃完，隻聽那邊突然怒氣衝衝叫嚷起來，是商販的聲音。
    “你這潑孩兒，竟敢搶我攤子上的東西，給我站住！別被我逮著了！不然揍得你親娘都不認你！”
    塵境撂下筷子，隻見一高一矮一瘦一壯倆人你追我趕，那商販脫了鞋邊追邊砸，那小乞丐竄的快，一會兒就沒影了。
    小商販往地上啐了一口，擼起袖子怒道：“老子華原生華原長，這條街老子閉著眼都能找著哪是哪，你跑得了？”
    喊完抄進旁邊的小路，一同前往的還有買最後一份香酥鴨的顧客。
    等塵境趕到時，小商販和那倒黴的顧客將人堵在巷口。
    小商販氣喘籲籲，惡狠狠道：“跑啊！你再跑！小小年紀不學好，學偷學搶！你現在將東西還來，我既往不咎，不然我打你一頓再報官！”
    另一個人撇了撇嘴，眸中滿是厭惡。
    塵境定睛一看，這不是昨晚那個抱著他的腿不撒手的小乞丐嗎？
    小乞丐倔強地抱著油紙，仿佛聽不見那人說話似的。
    兩人僵持不下，小商販一個箭步過去就要揪他的領子。
    這時小乞丐往後一躲邊往巷子盡頭跑邊扯開油紙，拿著鴨腿大口大口啃起來。
    被按在地下也不撒手，哭也吃，疼也吃，沾了灰也吃，吐出來還要塞回去嚼。
    這不是**裸的挑釁？小商販氣的火冒三丈，可看見那小乞丐吃東西狼吞虎咽的樣子，伸出來的巴掌停在空中，終是沒有狠的下心。
    將人從地上拽起來：“我要不是看你跟我女兒年紀相仿，我早就揍死你了，走！跟我去官府！”
    “真是晦氣，算我倒黴。”
    那主顧見自己的香酥鴨宛如一攤爛泥，嫌棄的擺擺手離開了。
    小商販拖拽著乞兒，那乞兒胡亂掙紮著卻也沒忘了將東西摟在懷裏。
    巷口隻剩下二人，塵境將人攔下，把布鞋還給他：“且慢。”
    小商販一手穿鞋，另一隻手鉗著人道：“是你啊，今天不賣了，明天給你留一份。”
    塵境搖搖頭：“我攔你並非此意。”
    “那是為了什麼？難不成是為了這潑孩兒？”
    塵境點點頭：“正是如此，不過你先別急，我不是想讓你放了他，我與他有段緣分，隻是想問他幾個問題。”
    聽到塵境這樣說，小商販將人扯到前麵：“行，你問吧。”
    小乞丐滿臉油汙，身上那點粗布沾滿了灰，腳上有很多結痂的小口子。
    塵境蹲下身，替他拍拍身上的灰塵：“我問幾個問題，你如果誠實回答，我就幫你求情不去官府。”
    小乞丐絲毫不畏懼：“去就去，反正到了牢裏管吃管住還有完整的衣服穿，我恨不得再多搶些東西多待上幾日，反正都要死了。”
    塵境也不惱：“這樣吧，你回答我一個問題，這街上的鋪子隨你挑一個進去買一樣東西。”小乞丐眸子一亮，塵境見有用乘勝追擊，“回答多少個進多少鋪子買多少樣，全答上來我就讓你死之前能吃飽穿暖有地方住。”
    “好。”
    塵境的手不知不覺到了小乞丐腕間：“你為什麼說自己要死了？”
    “俺爹娘說俺的病是絕症，說俺活不長，俺跟著他們去砍柴就把俺扔大山裏了，俺走了好幾天才走到這。”
    小乞丐一撇嘴，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淚水劃過的地方帶走塵土留下兩道白白的淚痕。
    從脈象來看，小乞丐確實沒撒謊，不過癇症對塵鏡來說倒也算不上不治之症。
    塵境又問：“這街上那麼多吃食，為何偏偏搶香酥鴨吃？”
    “因為你。”
    “我？”
    旁邊的小商販不淡定了：“好啊，你們倆合起夥來騙我是不是！你教他的是不是！”
    塵境一時間都有些懵。
    小乞丐抹了把淚，趕忙解釋：“不是不是！是昨夜這個哥哥給俺了一隻鴨腿，俺在大街上要飯，三五天才有一個饅頭吃，俺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一想俺要死了，俺想吃好點，就……”
    “你知道這樣做不對。”
    “俺知道這樣做不對，可俺也想吃香酥鴨，吃春水麵，吃肉包，有整齊的衣服和鞋穿俺怕俺死了以後就吃不到了。”
    說著便又哭起來，也不要鴨腿了，油手抹著眼淚，越抹越亮堂。
    一旁的小商販先開了口：“算了算了，別擱我麵前洗臉了，今日就當我積德，不抓你報官了。”
    小乞丐抽泣著：“俺…俺也不想…俺…忍…忍不住…住。”
    塵境掏出手帕幫他擦幹淨：“你的病我可以幫你治好，但是你要幫我做一件事。”
    “什…什麼事？”
    “幫我把帕子洗幹淨。”
    小乞丐點點頭，接過帕子。
    這時身旁的小商販驚訝道：“你懂醫術？”
    “略懂些皮毛。”
    小商販突然抓住塵境的胳膊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懇求：“小郎君，我女兒低熱三日，身上起了好些紅疹，鎮上的郎中也找了四五個，用藥後依舊不見好轉，可否治治我女兒！”
    塵境朝小商販點點頭，牽起小乞丐的手道，聲音溫潤如水：“答應你的事還沒做到，你便隨我去吧，等看完就帶你去兌現承諾。”
    小乞丐抽抽搭搭點頭，跟著塵境去了小商販家。
    小商販推開門：“娘子，我回來啦。”
    院子的木桌上已經擺好飯菜，一位身材精瘦的漂亮女子端著碗快出來，語氣彪悍無比：“陸三兒，野哪去了！怎麼現在才回來！賺點錢就不知天地為何物了是不是！”
    小商販立馬跑過去，訕笑著表達歉意，又眼神示意什麼：“今日最後一隻香酥鴨長翅膀飛走了，我追好久才追回來，看在平日裏我都準時回家的份上，就原諒我這一次吧，好不好嘛，娘子。”
    邢娘子推著他蹭上來的頭，剛要因他這撇腳的理由大發雷霆，眼神往門口一飄，看見了塵境身旁的小乞丐，頓時明白了什麼，彪悍的語氣一下子消減大半，嗔怪道：“知道了，知道了，往家裏帶人，也不知道注意點形象。”
    陸三兒撓撓頭：“哦，對對，這位小郎君是我尋來的郎中，醫術了得，我想讓他給咱家囡囡看看病。”
    塵境麵容和煦，聲音溫柔：“可以帶我去看看病人嗎？”
    邢娘子目光直白從頭到尾打量著塵境，而後拉著陸三兒背過身低頭耳語：“行醫多年的老郎中都束手無策，他這樣年紀輕輕，也沒在鎮上聽過這號人物，有經驗嗎？而且郎中不都是背著藥箱老氣橫秋的，這又高又壯還是個瞎子，能看明白嗎？”
    “娘子，剛才在來的路上這小娃娃突然倒地抽搐口吐白沫，這位小郎中不過片刻就給人治好了，你說神不神？興許人家眼瞎心不瞎，咱試試。”
    “可是咱家孩子又不是這病……”
    陸三兒拍拍她的手背，安慰道：“娘子，咱家囡囡的病雖不致命，可囡囡都瘦了，長此以往，情況絕不容樂觀，我也知娘子心中難受，所以我們更不能放棄，如若這位小郎君還是不行，等三大宗討伐妖族凱旋，我就去找那些能人異士，想盡一切辦法也得把咱囡囡的病治好。”
    “眼下也隻能如此了。”
    邢娘子歎口氣，對著塵境道：“隨我來吧。”
    邢娘子帶著塵境進屋，塵境把把脈，又看了看小女孩的胳膊。
    “能看看藥方嗎？”
    邢娘子從懷中掏出四份藥方遞給塵境。
    塵境看完了然於心，解釋：“這些藥是治療風疹用的，囡囡症狀雖與風疹相似，卻不是由外因引起的，這幾份藥方中皆有忍冬，我想她可能是忍冬廯，發病前可曾食過帶忍冬的食物？”
    邢娘子搖搖頭無比肯定道：“沒有，後院的忍冬三日前還沒開。”
    隻聽陸三兒訕笑兩聲，撲通跪了下去捂著自己的耳朵，語速尤其快：“娘子三日前你去集市買菜咱家後院忍冬開了些囡囡全摘了我怕你看見生氣又想著不能浪費就泡成茶和囡囡一起喝了。”
    眼見邢娘子臉色越來越差，床上的囡囡捂上了自己的耳朵，塵境捂上了小乞丐的耳朵。
    “陸——三——兒！滾去把那些花給我拔了！”
    陸三兒一溜煙兒跑後院拔花去了。
    塵境找來紙筆重新寫了張方子沒給邢娘子，反而遞給小乞丐，又給了他足夠的銅板：“鴨子既不小心飛到你嘴裏，便幫主人家做些活，出門西行五百米有家藥鋪，就是咱們回來的方向，你拿著方子去抓藥。”
    小乞丐二話不說出了門。
    邢娘子不放心：“你就不怕他拿著那些財物跑了？”
    “跑了便是我識人不清，自認倒黴。”
    塵境坐在塌邊隨口問道：“剛才聽陸老板提起三大宗討伐妖族，可妖族與人族早已相安無事多年，為何突然討伐？”
    邢娘子見塵境真有些行醫的本事，語氣也好了不少：“小郎君有所不知，妖族與人族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早已蠢蠢欲動，前些天聽一位接了鎮子上委托的低階修士說，妖王早已混入玉阮潛伏多年不知在謀劃些什麼，他們的孩子據說是上古大妖的轉世，體內有天濁的力量，若是這孩子長大，恐為禍人間，三大宗這才決定聯手以絕後患。”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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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濁：小時候的本座什麼時候能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