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4月初，學校都要組織家訪，這件事還是程容從胡杉那裏聽到的。
    上午知道，下午就通知了家訪名單。
    你的名字赫然出現在名單首位，周應佳一直是家訪的重點對象，村裏的有去扶過貧，奈何家裏隻有一老一小。
    老人身體不能長時間勞作，根本不可能，但也算是勉強能吃飽飯。
    學生間早就傳遍了家訪的事兒，擔驚受怕的，生怕“榜上有名”。
    齊素坎打完球剛上來，就大大咧咧的嚷著名單的事。
    “那名單我路過辦公室聽到了點兒，今年有4個幸運之子被胡主任家訪，等著吧，我去年可被他害慘了。”
    齊素坎瀟灑的坐在椅子上，幸災樂禍的開口說完，還衝旁邊的周映邪笑兩聲，壓低聲音說。
    “今年是陳老師去你家，你最近上課打瞌睡的事兒保不齊要說，你這個周注意點，那活兒別幹這麼晚啊。”
    “嗯，主要是馬上要開始春種了，我急著準備育苗。”
    “反正你小心點。”
    周應應聲回答聽進去多少卻不知道，隻想著晚上要趕回去看田裏的水稻。
    田裏的水不知道有沒有流過田坎，可別把其他菜給澆壞了。
    從田裏的稻苗，到要爺爺吃的藥都想了個遍，安排得差不多後，心裏輕鬆不少。
    想起身邊的齊素坎半天沒有吱聲，看過去才發現他早就飛遠，在學委那裏下棋。
    收回視線，歎出口氣，覺得齊素坎上輩子一定是猴，膽大又有勁，都敢去班公室聽牆角，那消息可不是路過就聽見的。
    眨眼工夫齊素坎又下完棋回來，興致勃勃地要他明早給他帶點吃的，等周映答應後，開始喋喋不休地說話。
    程容處理完教學任務，盯著桌上的家訪名單不知所措。
    班主任手裏有全班的家訪名單，但各科老師那還有自己負責的學生，這名單下午上課要跟學生們說明白。
    名單上的學生用幾條線劃分開，看著自己負責的學生有些頭大。
    當老師最難麵對的除了學生，就是學生家長，何況程容還是個小愣頭青。
    慶幸的是這幾個學生在學校算得上克己複禮，沒犯什麼事。
    還暗自感歎走運，不然被家長問及孩子在學校怎麼樣的話題，都不知道怎麼圓回去。
    目光不知不覺間又落在了周映的名字上。
    來學校2個月，對周映的認知隻有各科老師口中的評價。
    但話語裏充滿憐憫，可見周映的生活不盡如人意，隻能等家訪才能切身體會。
    現在隻有放平心態，不管是什麼，但作為第一次也是有紀念意義。
    下午上課，程容公布完名單後引來一陣喧鬧，拍了好幾下黑板才靜下聲，繼續講家訪的事情，等最後再警告敲打一下，就算一次完美的班會。
    周映原先知道程容要家訪自己家，但聽見程容念出來才覺得心頓時落到實處，沒來由地高興。
    畢竟作為一個學生期待老師家訪，實屬奇談。
    剩下的時間裏，學生們都聽話了不少，也就這幾天的安寧才能安心享受。
    家訪完成後就原形畢露，之後又得焦頭爛額。
    家訪定在清明前兩天，也就是周六一大早開始。
    這邊的清明節很重視，家裏的大人小孩都要祭祖，所以趁著清明節來前的兩天家訪完。
    程容周日起了個大早，昨天他已經把離得近的學生家訪完了，就隻剩下周映。
    主要是周映家離得遠，所以隻能提早出發，怕不熟悉路耽擱了時間。
    土地漸漸回暖，破土而出的嫩芽裝點著春日的相框。
    周映一大早就起床，今天要種玉米，村裏隻剩自己家還沒種，再不種的話幾個月後的收成就不能解決溫飽。
    “”爺爺，我先去地裏，飯我帶上了，留在鍋裏的一定不要亂跑，等我回來。”
    周映收拾完東西，背著背簍衝屋裏喊道。
    周清明翻身後大聲答應，聽著窗邊的鳥發出“嘖嘖”的聲響。
    想吸引窗邊的鳥注意，卻弄巧成拙把鳥嚇跑了。
    早晨的露水重，雖然下山走著路，但腳腕處顯露出淺淺的水痕，下山後更是馬不停蹄地開始挖土種地。
    等程容進村後，還沒上山便在山腳下看見忙得大汗淋漓的周映。
    靠近後才發現土坑裏的動靜，環顧四周，才發現隻有周映一個人。
    現在已經是四月中旬，玉米早該種完了，可周映卻才開始播種。
    想來也是要趁清明前種完，不然趕不上時節，落得個收成不好。
    “周映，你一個人？還剩多少？”程容彎腰，挽起褲腳，作勢要下去幫忙。畢竟隻有周映一個人，要忙活一整天。
    “程老師，你來啦！”
    周映看著程容，見他真要下來，連忙道：“快弄完了，老師你先去家裏坐坐。”說完放下鋤頭準備起身。
    “沒事，先把這事幹完才安心。”程容撿起鋤頭開始刨坑，讓周映在後麵丟種子、灑肥料。
    幾年前，程容的小侄子布置作業，說要種蔬菜，成熟後帶去學校評獎。
    小侄子鬧著要種芋頭，一個還不夠，說要種一堆分享給同學，硬是用自己的零花錢讓家裏多種些。
    最後程容吞了八百塊，去郊外找外公要芋頭種，給小侄子弄了三斤。
    現在自己隻是刨坑，應該不會幹不了。
    兩人幹得很快，程容在前麵刨，周映在後麵丟種子灑肥料。
    今年種的玉米不多，一是因為今年氣候不好，二是因為去年種的還剩一大半，賣不掉，今年種多了，地裏也放不下。
    山腳下有畝1000平方米的地，周映用這塊地的一部分種植穀物來賺取學費，節省家用。
    多餘的土地租給當地煙草商，一年有600多元租金。
    暑假去煙廠收煙葉，冬天沒活幹，唯一開心的是過年時候，不用擔心誤了農時，也不會擔憂收成不好，擠進熱鬧的人群裏迎接新的開始。
    現在周映打算種一塊玉米地，其餘的種些時令蔬菜，這樣吃的花樣也多些。
    三個多小時後，程容收回鋤頭，紮起肥料袋準備放進土坎上的背簍。
    ”程老師，不用背回去，我明天還要來，放在田邊就行。”
    周映提著半桶肥料，丟完最後幾把，順手放在土坡上，扯了幾株雜草遮掩住。
    程容停下動作，轉而把東西放在土坡上，拍了拍手。
    “老師，去我家吃飯吧！本來是來家訪的，現在卻讓你幫我種地。”
    周映扯了把雜草擦手，早上的露水還留在葉子上剛好可以物盡其用。
    程容看見後也學著扯雜草擦手，卻隻擦下表麵的一層土塊。挖坑時有些土塊鋤頭打不散，隻能用手掰開，弄得指縫裏都是。
    周映把雜草隨手扔下山坡，看見程容怎麼也擦不幹淨的手感到無奈。
    ”老師，回去的路上有條小溪，去那洗吧！”
    ”行，那走吧！”程容利落地丟掉手裏的雜草，抬腳跟上。
    程容洗手時，周映去菜地摘了些菜，畢竟家裏平時隻有自己和爺爺，隨便吃吃。
    今天程老師來家訪，便想著多炒兩個菜。
    周映把菜放在門外的水池裏，招呼程容進門：”老師，先喝水。”
    倒了杯水後去廚房淘米煮飯。
    程容進門掃視了一圈，上次來過後，加上中午一起午休，周映和自己熟絡了不少。
    家裏沒什麼變化，隻是打量完房間也沒看見周映爺爺的身影。
    正納悶著，就看見周頃明從房間裏探出身子，嘴裏小聲嘟囔著什麼。直到看見自己。
    周頃明眯了眯眼，看著坐在桌邊的程容，想了半天隻覺得模模糊糊有個影子，開口問道：”你是誰？來找周映的嗎？他剛回來了？你看見了嗎？”
    接連問出幾個問題，又向前邁了兩步，仔細打量程容。
    ”爺爺，我是程容！周映的老師，來家訪的，周映在廚房裏。”
    程容起身上前，剛準備扶周爺爺，周映就從廚房出來。
    聽到動靜的周映趕在程容前上前，遞凳子放在身下，讓爺爺坐下來再說。
    ”我們程老師，之前是不是見過？”周爺爺緊緊盯著程容，宛如盯住奇特的東西想要仔細觀察。
    ”哦！我想起來了，上次你也來家訪了。”
    周頃明驚歎出聲，這個發現讓他興奮，黯淡的眼睛短暫地有了光澤。
    ”爺爺，上次不是家訪，隻是來看望。”
    周映在身側貼心地糾正，順手把拐杖放在牆邊，又理了理爺爺扣錯的紐扣。
    ”哦哦，我記起來了。”周爺爺回頭望向周映求證般的神情讓人不忍反駁。
    ”爺爺你在家吃過飯沒有？”
    ”吃了，程老師來家裏吃完飯再走，我去看看做好了沒！爺爺，你陪老師坐會兒。”
    周頃明不給程容拒絕的餘地，拿著牆邊的拐杖拄進了廚房。
    周映邊在身後扶著爺爺，防止他碰到東西受傷，別應付著回應。
    房間裏頓時隻剩下程容，他張口想要拒絕的話在嘴裏轉了個圈，又咽回肚子裏。
    幹了一上午的活兒，哪怕是鐵人也累了，程容早上來得及隻吃了點小攤上的糯米飯。
    剛喝的水抵了個底兒也沒什麼用，現在餓的要看見太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