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昭覺猛地抽身後退，後背撞上書架，震落幾本厚重的心理學年鑒。溫既隱卻依舊站在原地，臉上掛著那副人畜無害的微笑，仿佛剛才貼近耳畔的呼吸和意味深長的試探都隻是幻覺。
    “我就跟你開個玩笑，”他歪了歪頭，鏡片後的眼睛彎成月牙，“沒想著你會嚇到，不好意思啊。”
    說著抱歉的話，手卻插在口袋裏，姿態閑散得像是剛看完一場無關緊要的鬧劇。
    這人怎麼這樣啊！
    陸昭覺攥緊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疼痛讓他勉強維持住表麵的平靜，但心跳聲大得幾乎要衝破耳膜。他轉身大步走向門口，連書包都忘了拿。
    現在不管什麼事他都異常的敏感
    離開心理教室時，天已經暗了下來，校園裏的路燈次第亮起，在水泥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溫既隱雙手插兜，不緊不慢地跟在陸昭覺身後半步的位置，影子斜斜地交疊在一起。
    “帶我去食堂吧。“溫既隱突然開口，聲音裏帶著點理所當然，“我還沒吃晚飯。”
    陸昭覺這才想起來，重生到現在，信息的瘋狂湧入讓他完全忘記了饑餓感。胃部適時地傳來一陣輕微的絞痛，他抿了抿嘴，沒說話，轉身朝食堂方向走去。
    食堂裏人不多，這個點大部分學生已經吃完離開了。溫既隱站在窗口前，微微偏頭：“我飯卡還沒發下來，你請我一下唄。”
    這人怎麼這麼厚臉皮？
    陸昭覺在心裏翻了個白眼，但還是刷了卡。然而下一秒，他就看到溫既隱點的全是自己喜歡的菜——燜茄子，麻婆豆腐，還有玉米冬瓜排骨湯，這個他不喜歡吃。他手指微微一頓，視線不自覺地追著溫既隱的動作。
    落座後，溫既隱拿起筷子，熟練地從湯裏夾出玉米和冬瓜，放進陸昭覺的碗裏。
    “謝謝。”陸昭覺下意識道謝，隨即一愣——溫既隱沒夾排骨。
    排骨被刻意留在湯底，那些發灰的肉塊蜷縮著，像某種死去的節肢動物。
    陸昭覺從不點這道湯。上學期體育課扭傷腳那次，楊帆硬給他打了一份，他當著全宿舍的麵把咬不動的排骨吐進垃圾桶。當時在場的有誰？楊帆，許恬靜，傅子旭，還有......
    記憶突然卡殼。
    ”不合胃口？”溫既隱夾走他餐盤裏一片茄子，”你以前能吃完兩份。”
    筷子僵在半空。陸昭覺確信自己從未在食堂遇到過溫既隱——除非對方把”以前”定義在重生前的時間線裏。但更可怕的是，他說的沒錯。高一有段時間，自己確實有過突然暴食的階段。
    陸昭覺盯著他看了幾秒，最終什麼也沒問。
    這頓飯異常的難吃…
    吃完飯，兩人一前一後走出食堂。夜風微涼，吹散了食堂裏油膩的味道。溫既隱對校園並不熟悉，走得很慢，時不時停下來看看路標。陸昭覺本想直接回宿舍，但猶豫了一下，還是放慢腳步等他。
    到了宿舍樓，陸昭覺刷卡進門，溫既隱跟在他身後，一路上了四樓。走廊盡頭，407的門牌在頂燈下泛著冷光。
    陸昭覺掏出鑰匙，剛插進鎖孔，突然意識到什麼，猛地轉頭看向溫既隱：“你住這間？”
    溫既隱晃了晃手裏的鑰匙，笑得無辜：“是啊。”
    “我去，你和我同一個宿舍？！”
    “那挺巧的。”溫既隱語氣輕鬆，仿佛這真的隻是一場偶然。
    溫既隱晃了晃鑰匙串，上麵掛著嶄新的宿舍牌。金屬牌在月光下反光，照亮門框上那道陳舊的刻痕
    陽台傳來水聲，應該是楊帆在洗頭。
    空了二學期的床鋪已經鋪好藍白格床單，枕邊放著本《腦神經科學導論》。書頁間露出半張照片，隱約可見穿著白大褂的背影。
    溫既隱把行李箱推進床底，金屬輪子碾過地板時，陸昭覺聽見裏麵傳來液體晃動的悶響。
    407是四人寢，但一直隻有三個人住——陸昭覺、楊帆，還有一個常年不在校的體育特長生。空著的那個床位堆滿了雜物，現在卻已經被清空了，床板上鋪著嶄新的被褥。
    陸昭覺站在門口，突然覺得後背發涼。
    太巧了，巧得像是被人精心安排好的。
    楊帆從陽台蹦進來，濕漉漉的頭發還滴著水，肩膀上搭著條皺巴巴的毛巾。看到溫既隱的瞬間，他眼睛一亮，三步並作兩步衝了過來，拖鞋在地板上啪嗒啪嗒直響。
    “你就是新室友吧？”他咧著嘴笑，露出一顆調皮的小虎牙，伸手就往溫既隱肩上拍，“我是楊帆，睡靠窗那邊！老嚴說你要來，我還以為他唬人呢！”
    溫既隱微微側身，不動聲色地避開了他的手，但楊帆絲毫沒察覺，依舊熱情地晃著腦袋：“你是臨江一中轉來的？我表姐也在那邊！你們食堂的麻辣香鍋是不是特別絕？”
    他邊說邊一**坐在陸昭覺床上，順手撈起桌上的薯片哢嚓哢嚓吃起來，碎屑掉了一床單。陸昭覺皺眉踢了他一腳，楊帆卻渾然不覺，繼續眉飛色舞地比劃：“對了對了，咱們宿舍晚上十一點斷網，但空調能開一整夜！你打遊戲不？改天開黑啊！”
    溫既隱的眼鏡片反射著燈光，嘴角掛著禮貌的微笑：“偶爾玩。”
    “太棒了！”楊帆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差點撞到上鋪的床板，“陸哥技術菜得要死，許姐又老掉線，總算來個靠譜隊友了！”
    他突然湊近溫既隱，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偷偷告訴你，陸昭覺半夜說夢話會背物理公式，可逗了！”
    “楊帆你給我嘴閉上”陸昭覺抱怨的看了一眼，好丟臉啊啊啊啊啊
    窗外，不知哪個寢室的男生正在陽台上彈吉他，跑調的旋律混著楊帆翻找零食的窸窣聲，平凡得讓人心頭發軟。
    但陸昭覺久久比不上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