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指已經凍得發紫，但仍在鍵盤上瘋狂敲擊。這座廢棄的發射塔是城市最後的盲區，鏽蝕的金屬結構在夜風中發出瀕死般的呻吟。馬離溯的量子程序正在運行，屏幕上跳動的代碼像一群發瘋的螢火蟲，每一行都在改寫現實。
    ”還有三分鍾。”馬離溯的聲音從耳機裏傳來，帶著電流幹擾的雜音，”全城的網絡監控係統會在一百八十秒後重啟，這是唯一的機會。”
    我抬頭看向遠處——整座城市浸泡在霓虹燈的血色裏，每一棟大樓的玻璃幕牆都在反射著同樣的廣告：”特供薄荷糖，提神醒腦，專注學習！”廣告裏的笑臉學生，眼睛是空洞的綠色。
    我的太陽穴突突跳動，智齒裏的微型芯片開始發熱。這是父親留給我的最後一件東西，藏在我七歲補牙時的填充物裏。芯片裏隻有一行代碼：
    IFTRUTHTHENBROADCAST
    （如果真相存在，就廣播它。）
    程序加載的間隙，我的大腦不受控製地回放記憶碎片——
    2003年，深夜的學校實驗室。
    父親穿著白大褂，眼鏡片上反射著離心機的藍光。他正在往試管裏滴入某種透明液體，試管標簽上寫著：”LX-7，神經修複劑原型”。
    ”這個可以逆轉他們的損傷。”父親低聲說，但不是對我——他在對錄音筆說話，”王翠花在營養餐裏摻了LX-3，那根本不是維生素，而是……”
    突然，實驗室的門被踹開。黑影湧入，父親的錄音筆被踩碎。最後的畫麵是他被按在實驗台上，一支針管紮進他的脖頸。針管裏的液體，是薄荷綠的。
    屏幕上的進度條走到100%，量子程序終於解密完畢。一個文件夾彈出來，裏麵是數百份PDF文件——
    《LX-3神經調節劑人體實驗記錄》
    《2003-2023年學生精神異常統計表》
    《特供薄荷糖成分分析報告》
    我點開最後一份文件，血液瞬間凍結。
    成分表：
    薄荷腦（合成）
    白砂糖
    檸檬酸
    LX-3神經調節劑（0.05mg/粒）
    副作用：
    短期記憶增強
    服從性提高
    長期使用會導致幻覺、妄想及不可逆腦損傷
    文件末尾的簽名欄，赫然是王翠花和副校長的名字。
    我的手在發抖，但毫不猶豫地按下了回車鍵。
    BROADCASTING...
    刹那間，整座城市的電子屏幕同時閃爍，廣告牌、手機、電視、ATM機——全部黑屏，然後跳出一行血紅的大字：
    ”你們吃的薄荷糖裏有神經毒素。”
    緊接著，父親的實驗視頻開始自動播放：王翠花往營養餐桶裏倒LX-3原液；副校長在會議室裏笑著說”不聽話的學生需要一點化學矯正”；陳昊偷偷往貧困生的水杯裏丟薄荷糖……
    城市陷入了短暫的死寂。
    然後，尖叫聲從四麵八方響起。
    直升機的轟鳴逼近，探照燈鎖定了發射塔。擴音器裏傳來副校長歇斯底裏的吼叫：
    ”路稔！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我笑了，對著天空豎起中指。
    ”我在做我父親沒做完的事。”
    耳機裏，馬離溯的聲音突然變得清晰：”程序無法終止了，他們正在用物理方式切斷網絡。”
    ”那就讓全城斷電。”我說。
    FINALOVERRIDE:SYSTEMCRASH
    下一秒，整座城市的燈光同時熄滅。
    絕對的黑暗中，隻剩下無數手機屏幕還亮著，像綠色的眼睛，繼續播放著真相。
    我站在塔頂邊緣，夜風撕扯著我的校服。遠處，警笛聲、哭喊聲、玻璃碎裂聲混成一片。
    ”結束了。”馬離溯輕聲說。
    ”不，”我搖頭，”才剛剛開始。”
    然後，我縱身躍入黑暗。
    下落的過程中，時間似乎被拉長。我看到了許多畫麵——
    學校食堂的薄荷糖被憤怒的學生倒進馬桶；
    王翠花被家長圍堵在辦公室，她的假發被扯掉，露出頭皮上的耐克商標紋身；
    陳昊在教室裏尖叫，他的瞳孔正在變成綠色；
    副校長癱坐在廣播室裏，手裏攥著一瓶LX-3，猶豫著要不要喝下去……
    最後，我看到了父親。他站在一片白光裏，對我點了點頭。
    我醒來時，是在精神病院的床上。
    窗外，城市正在燃燒。
    護士走進來，遞給我一份報紙。頭條標題是：
    ”薄荷糖醜聞曝光，全市學校停課調查”
    我笑了，笑得眼淚都流出來。
    護士警惕地看著我：”你笑什麼？”
    我指了指報紙角落裏的一行小字：
    ”爆料者身份不明，疑似精神障礙患者。”
    ”看，”我對空氣說，”他們還是不敢承認是我。”
    馬離溯的聲音從病房的廣播喇叭裏傳出，帶著勝利的愉悅：
    ”瘋子才是清醒的，路稔。”
    ”歡迎來到真實的世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