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空地上歇了盞茶功夫，這時吹過一陣山風，顧立晨忽覺山風掠過脖頸時帶著一絲冷意，不像尋常山嵐的清潤。
    風吹過後，林中忽然萬籟俱寂，風聲、鳥叫聲、蟲鳴聲全都靜止了。
    他常年在山林中奔走，對異常環境極為敏感，此時神色忽然變得嚴肅，下意識攥緊手中砍刀，目光掃過左側灌木叢——那裏的枝葉無風自動，傳來細碎的踩踏枯枝聲。
    左瑾之也察覺到異樣，指尖輕輕按在腰間藥箱的暗扣上，琥珀色眼眸裏閃過一絲銳利，卻仍保持著溫和語調，隻是聲音盡量放輕：“賢弟，你聽那動靜，像是有獸類靠近。”
    顧立晨輕輕點頭，反手將左瑾之拉到身後，低聲道：“左兄退後些，我常遇到山豬麂子，知道怎麼應付。”
    說話間，顧立晨已將砍刀橫在胸前，刀刃映出他繃緊的下頜線。
    這時，灌木叢中傳來“嗷”的一聲悶吼，緊接著一道灰影竄出。
    那是隻毛色青灰的野獸，體型比尋常獵犬大上兩圈，耳尖生著銀白絨毛，尾端蓬鬆如帚，瞳仁竟泛著暗紅光澤。
    “是狻猊！”顧立晨腦中突然閃過《山海經》裏的記載，小聲驚呼道。
    這是顧立晨第一次看見這種猛獸，這野獸雖非傳說中龍生九子的狻猊，卻生得頭似獅、尾如狐，行走時腳掌落地無聲，分明是山林中頂尖的獵食者。
    他曾聽村裏獵戶說過，此獸喜食腐肉卻極有靈性，輕易不招惹人類，此刻卻直直盯著兩人，鼻尖翕動間露出兩排森白利齒。
    顧立晨謹慎地將左瑾之往身後推的瞬間，對方的手腕卻如靈蛇般繞住他小臂，掌心滾燙地按在他肘彎麻筋處——並非抗拒，而是借力將他往側邊一拉，兩人後背相抵靠上岩壁。
    左瑾之另一隻手已探入藥箱夾層，指尖撚出撮珍珠色粉末，那是他早年獨自進山采藥時，怕遇上野獸，便用山民獵戶的土法子改良的「迷蹤散」，以艾草、石菖蒲混著雌黃粉磨製，遇風即散的辛辣氣息能擾亂野獸嗅覺。
    左瑾之麵上卻依舊鎮定：“賢弟，這畜生瞧著不像餓極了，莫要硬拚。”
    話音未落，那狻猊突然低伏身子，前爪在山石上刮出刺耳聲響，作勢欲撲。
    顧立晨本能地將左瑾之往旁邊一推，快速說道：“你快找個灌木叢隱蔽，我先拖它一拖。”
    說完後，他迎著撲來的獸首揮出砍刀，刀刃卻在觸到獸毛時被彈開，隻留下道淺白痕跡，反震得他虎口發麻。
    “好硬的皮毛！”顧立晨驚覺這野獸絕非尋常山獸，汗珠順著額角滑落。
    他迅速改攻為守，砍刀劃出圓弧護住周身，邊退邊朝左瑾之使眼色：“左兄往樹後躲！我引開它！”
    左瑾之瞧著顧立晨攥緊砍刀的指節泛白，又被他往身後推了半寸，明白這少年是鐵了心要護著自己這個“弱公子”。
    可能在他眼裏，穿得華貴些便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繡花枕頭。
    左瑾之嘴角露出若有若無的笑意，反手扣住顧立晨手腕，借力將人往岩壁一帶。掌心貼著少年發燙的皮膚，能感受到他劇烈的心跳。
    “莫小瞧人。”他壓低聲音，琥珀色眼眸在暮色中泛起微光，指尖已撚出那撮珍珠色粉末。
    “我這雙手不僅會執筆開方，也能製得了迷.藥，降得住凶獸。”
    顧立晨怔住的瞬間，左瑾之已借力旋身，將人護在岩壁內側。
    而後，左瑾之飛快地從衣袖翻卷間撒出一把粉末，正是他先前調配的迷蹤散：“一起退到那塊巨岩後，它追上來時砍它眼窩！”
    狻猊被粉末迷了嗅覺，甩頭間發出怒嘯，前爪猛地拍向顧立晨腰間。
    顧立晨側身翻滾，砍刀順勢劃破獸爪掌心，暗紅血液滴落石麵竟騰起輕煙。
    他這才發現，這野獸的血竟帶著妖異的金斑，意識到這並非普通野獸，而是一隻妖獸，心跳頓時快了三分，馬上提醒左瑾之。
    “左兄，這畜生怕是成了精的！不能跟它硬碰硬，看準時機，我們還是先撤。”
    左瑾之怎會瞧不出這是妖獸？他臉色瞬間沉下來，原本溫潤的笑意消失得無影無蹤，眉眼間滿是嚴肅，周身氣息緊繃，和平日裏那副溫和模樣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