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瑾之伸手從馬車側邊的暗格裏取出個物件，是個四四方方的紫檀木盒子，邊角鑲著金邊雲紋，打開後裏麵是機關精巧的多層抽屜。
    每一層都襯著柔軟的鵝黃色錦緞，整齊碼放著長短不一的羊毫鑷子、銀質藥剪，最底層的暗槽裏還躺著個小巧的琉璃藥瓶。
    翻轉盒底，那些抽屜竟能層層疊起，變成一個方便手持的長形藥箱。
    他將木匣背在肩上，轉頭吩咐車夫：“你先去左家藥堂等著，告訴父親我陪顧兄弟上山采藥，一兩個時辰就回來。”
    車夫應了聲，駕著馬車朝左家藥堂駛去。左瑾之這才笑著對顧立晨說：“這崇山村我比你熟悉，跟著我走就行。我以前學醫的時候來過這裏的雁鳴嶺，那兒的藥材特別多，你跟我來。”
    顧立晨點點頭，跟著左瑾之往雁鳴嶺走去。
    路上，他望著左瑾之身上華貴的衣飾，那件繡工精致的玄色織金長袍在草木間格外顯眼，心裏總擔心荒山野嶺的荊棘會勾破衣料，便開口道。
    “左公子，這一路多是帶刺的野草，你這衣服……”
    左瑾之回過頭，溫和地笑了笑：“不妨事。”
    話音剛落，路邊一叢荊棘就勾住了他的衣帶。
    顧立晨見玄色織金長袍被掛在荊棘上，忍不住再次勸阻：“公子，這滿是葛藤的野路容易弄髒劃破衣服，要不咱們換個地勢平坦、草木稀疏的山丘采藥吧？”
    左瑾之卻在這時發現了一莖帶露的紫花地丁，指尖輕輕捏住，回頭輕笑：“不過是些綾羅綢緞，哪比得上山裏的百草珍貴？要是能采到幾味良藥救人，就算扯破了這錦袍，也比它掛在檀木架上更有價值。”
    說完將草藥小心地收入木匣，又伸手撥開擋路的帶刺藤蔓，袖口金線繡的麒麟紋在陽光下忽明忽暗。
    二人邊走邊談論醫理。顧立晨知道左瑾之醫學功底深厚，學的又是正統醫理，便把平日裏看書時積累的疑問一股腦問了出來。
    左瑾之始終微笑著，一一細致解答。那些盤踞在顧立晨心頭的疑難，竟在左瑾之的三言兩語間像晨霧遇到朝陽般消散了。
    他望著對方溫潤的話語伴著清淺笑意，琥珀色眼眸裏盛滿耐心。
    原本憋在心裏想不明白的難題，聽著聽著便豁然開朗。
    左瑾之的聲音溫和清晰，每句話都像澆在幹渴土地上的雨水，讓他一下子懂了原本繞來繞去的醫理，心裏透亮得很。
    顧立晨隻覺得與左瑾之交談格外舒服，對方不僅解了他醫理上的疑惑，還如此平易近人，讓他如沐春風，不知不覺間就拉近了距離——眼前的左瑾之，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貴公子，而是能和自己閑聊醫理的朋友。
    於是顧立晨微笑著說：“我從未想過能和你這樣學識淵博的人交流這些，真是受益匪淺，多謝你了，左公子。”
    左瑾之聽了，唇角漾起笑意，抬眼看向顧立晨。他生得俊朗，又比顧立晨高上一頭，側過臉時，眼瞳流轉間似有璀璨光芒，看得顧立晨心頭一震，心跳也比平時快了幾分。
    左瑾之見他發怔，唇角笑意更濃：“說起來，我今年剛滿二十。不知顧兄弟多大了？”
    顧立晨結巴道：“我……我十七。”話出口後，又覺得自己有些緊張，便在心裏告訴自己要平靜。
    左瑾之聞言朗聲笑道：“原來我比你大三歲，往後別再叫”公子”了。你我既然投緣，要是不嫌棄，就以”兄長””賢弟”相稱如何？”
    顧立晨眼睛一亮，又有些不好意思，嘴角抑製不住地上揚，卻下意識垂眸掩飾眼底的局促。
    他深吸一口氣，挺直脊背鄭重地行了個禮：“蒙左兄不嫌棄，願意和我稱兄道弟。隻是……我這粗人不懂規矩，要是有失禮的地方，還望兄長多多包涵！”
    左瑾之麵上帶笑，眼底卻閃過一絲少見的促狹，語氣爽朗道：“顧賢弟，你這麼客氣反倒見外了。既然以兄弟相稱，彼此間大可隨意些，不必拘禮。要是太拘束，反倒失去了結交知己的意趣，豈不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