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朦朦朧朧睜眼，帕特裏克就聽到了一陣奇怪的聲響，讓他有些耳熟，循著本能往樓下走過去，機器人笨笨的聲音隨著他靠近越來越清晰。
    “請讓一下，我要去叫雄君起床。”
    它的聲音像是幼稚的孩童，帶著懵懂的機械音，矮矮的個子，光臉部就占了三分之一，上麵的表情卻是鬱悶的——(︿)
    “不讓，他還睡著呢。”
    利歐拍拍它圓滾滾的頭，然後它就隨之**眼睛。
    帕特裏克看著他穿著圍裙，拿著鍋鏟，幻視以前那熟悉的背影。
    他有多久沒看到這樣的場景了，溫馨，已經隻有利歐能夠給予他的安心。
    聽到背後傳來的腳步，利歐回頭看向樓上的蟲。
    “你醒了，吵醒你了嗎？”
    “……沒有。”
    他走下來，能夠聞到屋內飄起一股淡香，“你做了飯？”
    “我會做，但不太喜歡，它做的。”利歐伸出食指點點旁邊的機器人笨笨(°ー°〃)
    “我幫它打了打下手。”
    聽到這個回答，帕特裏克反而愣了愣，“你不喜歡……”
    聽到他語氣裏的疑問，利歐下意識回道：“難道我看著像很喜歡做飯的樣子嗎？”
    然後才發現不對，臉上的笑淡了下來。
    “……”
    空氣裏落了寂靜，過去一晚上後，本來被拉進的關係好像因為這句話又回了原點。
    於是，早上吃的這頓飯相當的安靜，但利歐的腦海中能夠聽見帕特裏克紛繁的想法。
    利歐不喜歡不清不楚的關係，他的反應讓利歐突然意識到，倘若他希望能夠一直和帕特裏克相處的較為平和，他必須讓帕特裏克意識到無法避免的現實。
    “或許……”利歐試探的開口，眼前的蟲就像是被點燃了引線一般炸開。
    “沒有那種可能！”
    帕特裏克騰的站起，胸膛起伏著不規則的呼吸，手上的戒指早就識別不出他紛繁的思緒，在腦海中發出雜亂短路般的滋滋聲，惹得利歐忍不住皺眉。
    利歐嚐試將手上的戒指拿下，卻發現原本緊緊環在無名指上的戒指不知道什麼時候鬆動了，就那樣輕易地摘了下來。
    “這……”利歐來回的看著自己的手上和帕特裏克的表情，他不確定帕特裏克是否在意這個戒指，但現在看他微怒的樣子，利歐也拿不準了。
    帕特裏克盯著他摘下來的戒指看了許久，然後逃避一般回了樓上，利歐看著他的背影，隻得歎了口氣。
    看來應該是不介意的。
    於是，藍色的戒指被他找了個盒子放了起來。
    他剛才其實沒想說什麼，但自己也確實覺得，帕特裏克可能開始核對存在於記憶中刻骨銘心的他，與現在的他。
    可現在，沒有共同的記憶我們，還能維持這段單向的情感嗎？
    雄蟲的耐心並不長久，利歐覺得，他可能等不到帕特裏克讓自己真正的喜歡他，而他也隻會拿著自己如同牙牙學語的“愛”，繼續鑽牛角尖。
    還有就是……利歐的視線移到樓梯口，眼中思緒翻湧。
    帕特裏克出現的時間，是不是過於長了？
    剛才帕特裏克下樓時，利歐甚至特意注意了一下他的眼神是否有變化，而且已經過去一天半了，以往艾弗利在身體中占據主導時，都會對帕特裏克表示微微的厭惡，而現在，他會將身體這麼大方的借給帕特裏克這麼長時間嗎？
    難道……
    大膽的猜測讓利歐猛的一怔。
    “雌君。”
    孩童般的聲音出現。利歐看著不知道什麼時候靠近他的機器人笨笨，問道：
    “怎麼了？”
    “有蟲來訪。”
    笨笨的臉部突然像是斷了信號的迷糊態，又倏然從中間向兩邊拉開清晰的屏幕。
    它的身體有些灰敗，像是許久的機器，這讓利歐突然意識到，這個家裏大多有關於機器的東西好像都是老舊重組的，無論是家電還是小型的打掃機器人。
    屏幕上出現兩隻蟲，正在焦急的等候，利歐定神看著服飾，一隻身穿雄保會的格子製服，看起來陽光開朗，另一隻穿著貓箱的黑色駐軍服，明明也在光亮下，卻看著陰鬱。
    ……
    “利歐雌君好！我是雄保會教育院的哈利！負責給新婚的雌蟲進行教育任務，由於您的雄主拒絕了入院教育，所以我需要把您學習的書籍發放給您，再給您普及一下重點……”
    哈利一口氣不停的說道，揚著熱情開朗的微笑，興奮地打招呼，熱情似火，相較看旁邊安靜的蟲，可以稱得上是冰塊，隱隱泛著冷氣。
    當他介紹完，利歐和哈利的視線齊齊移到正在“製冰”的蟲，才看到那張嘴終於擠出了幾個字。
    “……休伯特。”
    他說話莫名讓蟲憋悶到一口上不了氣，使得哈利替他著急舒了口氣。
    “然後呢？”
    哈利焦急的詢問，將急性子加話癆的本質體現的淋漓盡致，他看著休伯特，希望他能快點把要做的事說出來。
    “請柬，找閣下。”
    似乎怕休伯特簡潔的話語讓利歐聽不明確，哈利詳細的為利歐翻譯了一下：
    “就是弗洛家族最近要準備晚宴，把請柬送過來，還請問雄蟲閣下在哪裏，讓休伯特親手把請柬遞交一下。”
    他的語速快極了，讓利歐都跟著快速點點頭，側過身，露出背後呆呆小小的機器人，示意他們先進來，然後說道：“他……雄主在樓上，讓笨笨上去問一下吧。”
    “好的好的。”哈利麵帶微笑說道，休伯特點點頭。
    ……
    “這些就是您要學習的書籍了。”
    利歐震驚的看著哈利不大的書包硬生生掏出來好幾本時，這才意識到了這個雄保會的教育不一般啊，隻聽哈利接著說道：“它們分別是《服從的基本美學》、《信息素禮儀》和《疼痛承受學》，還有這本！”
    “《愛的病理學》”
    哈利著重強調這這本書的重要性，似乎因為利歐沒有參加入院教育，就想把知識全部灌進利歐的腦子裏，但此時，他的思路早就隨著休伯特上了二樓。
    就在剛才，笨笨搖搖晃晃從二樓漂浮下來，叫休伯特跟它上了二樓，並且到現在時間已經過了許久了，利歐覺得，恐怕除了邀請函，休伯特還有什麼其他事是需要避著他，來告訴帕特裏克的。
    “雌君？雌君。”哈利叫過他，又拿起另一本書孜孜不倦的講著，但利歐全然心思不在這上了。
    左耳進右耳出，說的就是他現在的狀態，畢竟沒人喜歡有人在自己耳邊嘮嘮叨叨的，而且說的還是一通大道理。
    《愛的病理學》被他隨意的拋在一旁的座子上，隨手一翻，沒想到讓他看到了無比可笑的一句話，卻也是這個社會真是的寫照。
    ——“子宮的第一使命是孵化文明，不是貯藏癡心妄想。”
    這句話紮眼極了，在利歐看來，無疑是把蟲族曆經幾億年的文明變得可笑。
    利歐垂目，伸出手細細摩挲那一行沉重的字體，像是帶著血腥，舉著尖銳的利刃。
    把心髒的跳動轉化為罪證，把神經的悸動汙名為瘟疫。嘲笑人類盲目的愛堪比病症晚期，無可救藥。
    利歐可以說，哪怕在人類處於封建曆史時，也絕對說不出這種無腦的話。
    站在戰爭勝利者的角度，就妄圖汙名化另一個種族的文明？
    可笑，這太可笑了。
    一個生不出愛的文明，就沒有資格妄斷人類的愛為病。
    在利歐看來，這本書的可笑程度不亞於一個一個沒見過雞蛋的人，非說這是鵝卵石。
    他隨意地靠在沙發上，修長的手指合上那本書，維持表麵的笑意不達眼底，甚至隱隱泛著涼意。
    ……愛的病理學？
    嗬，胡說八道。
    *
    許是終於意識到眼前蟲的漫不經心，哈利強調說道：“雌君，如果三個月後的考核您不通過，雄保會會讓您強製進入教育巢的，請別浪費您的雄主給你爭取的機會。”
    “爭取？”他的說法讓利歐意外，本來他以為這是雄蟲一句話的事，但現在看來，好像還有別的條件。
    “按照規定，雄蟲閣下在這三個月不得搬離貓箱，這是多麼痛苦的付出啊，要知道，結婚的雄蟲閣下都很想出門度蜜月的呢。”
    這話聽著有問題，利歐奇怪的問：“我去學習，雄主能跟誰度蜜月？”
    哈利頓住，然後恍然大悟一般合掌，“啊，艾弗利閣下竟然還沒有雌侍！”
    他的話原來是讓雄主和雌侍出去度蜜月的意思，這讓利歐想笑，竟然也是體會了一下頭頂綠綠的感覺，但他的直覺告訴他，本著新上任的雌君而言，應該阻止一下。
    他起身按住哈利蠢蠢欲動想要往上級打報告的動作。盡管以雌君的名義，他無權阻止在他看來荒誕的行為，甚至應該支持。
    果不其然，哈利嚴肅的看著他，然後推開他的手，動作緩慢，卻暗暗用勁，“雌君，這就不對了，我能夠理解你對雄蟲閣下的占有欲，但這麼自私就不對了，你應該再多看看我給你推薦的書籍，上麵準確提到了多雌共侍一雄的好處，這樣你才能巴拉巴拉……”
    利歐從未感覺頭這麼大過，看著哈利不斷閉合的嘴，他平生第一次生了想把手塞進他嘴巴裏堵住的想法。
    “不找。”
    一道冷淡的聲音傳來，卻讓利歐鬆了口氣，在樓上的兩蟲不知道什麼時候商談完，從屋內出來了。
    樓上的氣氛隱隱泛著冰霜，兩個氣場差不多的蟲站在一起已經堪比大型的製冰機了。
    “什麼不找？”
    利歐突然想起他剛才的話，下意識問道。
    “雌侍，”他先是語氣平緩回答利歐，然後眼神就像是淬了冰一樣看著哈利說道：“不需要你來操心。”
    壓製感讓哈利的笑容逐漸消失，低頭微微發抖，他周圍的空氣仿佛一瞬間被抽走，成了真空，連一句表達自己越界的話也像是卡在喉嚨中吞吐不出。
    帕特裏克瞥了一眼桌上厚厚的幾本書，“送完了。”
    就滾。
    休伯特察覺到他的態度，走過來拽起已經動不了的哈利，語句依然簡潔，“告辭。”
    等到終於出了威壓的範圍，哈利仿佛才覺得自己能夠喘氣，還活著。
    休伯特鬆開攙扶他的手，說道：“別打歪主意了。”
    彎著腰大口喘氣的蟲臉上再也看不到一絲笑容，幽深的瞳孔裏閃爍著詭譎。
    “哈，沒想到閣下竟然會直接拒絕我。”
    “他們的關係，很牢固。”
    “為什麼這麼說？”
    休伯特的回答很中肯，倒是讓哈利感興趣了。
    “稱呼。”休伯特重新看向那座偏居的獨棟，“那隻雌蟲下意識沒用尊稱。”
    休伯特沒忘記，在剛進去的時候，那隻雌君竟然直接稱呼雄主為“他”。
    S級雄蟲的耐心隻會比其他雄蟲更加少，能這樣抓住一隻雄蟲的心，那隻叫利歐的雌蟲，不簡單啊。
    出蟲意料，哈利聽完反常的笑了笑，“竟然是這樣嗎。”他將碎發往上一掀，全然不見剛才乖巧的樣子，“看來是我小看他了。”
    ……
    窗前，帕特裏克看剛才那兩隻蟲走出一段距離後，就將窗簾緊緊拉上。
    他轉身看著交疊雙腿，端坐在那裏利歐，心裏莫名湧起無名的火氣。
    “下次若是還有蟲來說這些有的沒的，直接趕出去。”他的語氣不留情麵，甚至隱隱約約帶著厭惡：“借著要為我找雌侍的名頭，毛遂自薦，你看不出來嗎？”
    “……我看不出，你就要把氣發到我身上？”
    利歐不接受自己莫名其妙的牽連，他最討厭就是話不能好好說的人，明明可以好好說的話，非要帶著嗆火的口吻。
    帕特裏克撫身，抓住兩邊的扶手，將利歐環在裏麵。
    看著他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樣子，帕特裏克氣到覺得一陣牙癢癢，加上剛才並不愉快早餐，他的眼神暗暗凝視。
    ……
    利歐嘴裏傳出一聲哼悶。
    偷襲！
    這絕對是偷襲！
    他本來早早起床，剛才還被哈利灌輸了一堆有的沒的，現在正是反應遲鈍的時候，一時間竟然沒反應過來。
    他捂著剛才被一隻惱羞成怒的蟲惡狠狠咬的鎖骨處的傷口，難以置信道：“你咬我？”
    “利歐，”他的聲音嘶啞，說話的熱浪打在利歐脖頸，不見他抬頭，膝蓋擠在利歐的雙腿中間，整隻蟲如同入侵利歐一般，充滿侵略感，“你是我的，我也可以是你的。”
    房間裏寂靜無聲，直到利歐無奈歎氣，說道：“你先起來。”
    現在的姿勢實在是太擁擠了，兩隻蟲擁擠在一張椅子上，偌大的地方，偏偏要擠在一處，讓利歐喘不上氣。
    懷裏的蟲不吭聲，將逃避的樣子做的理所當然。
    直到……
    一聲鈴響，利歐的光腦來了消息。

    作者閑話：

    請假：眾做周知，醫學生在麵臨期末周時，可以當做死了，所以作者死一段時間，這章當做賠罪，謝謝體諒(╥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