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伍爾夫捂了捂手心，心道這天氣真是越來越涼了。
    他準備歇業，起身剛要把燈關上，“砰砰砰”的敲窗聲就從窗戶那裏傳來。
    伍爾夫不爽地擰眉，揚聲道：“別敲了，關門了關門了。”
    那聲音停頓了一下，但還是繼續傳來“砰砰”的敲窗聲。
    就在利歐等待到以為他不會打開窗了。留著短胡茬戴著帽子的伍爾夫就出現在了他眼前，不耐煩的打開了窗戶。
    “小鬼，你家蟲呢？”伍爾夫一瞬間就認為這是來搗亂的。
    “別來做那些無聊的惡作劇。”
    看起來應該是被捉弄過。
    他說著就要順手關了窗戶。
    利歐著急的扒住窗沿，不小心又被夾了一下。蟲崽的皮膚很容易留下痕跡，他的手呈現出一種可怖的青白色，夾雜著淡淡紅痕。
    可盡管疼，利歐也無暇顧及。
    他著急地說道：“不是惡作劇，我來買票，明天最早的一班！”
    伍爾夫上下掃視他一眼，“就你一隻蟲？”
    “不是的。”利歐側身將哭累睡著的安諾露出來，他強調道：“我和我弟弟，要兩張票。”
    安諾的小腦袋耷拉著，營養不良的臉上還掛著淚痕，呼吸平穩的趴在利歐的背上。
    伍爾夫盯著兩蟲的打扮看了半天，心中估摸著又是不知道從誰家逃出來的。
    可他們的樣子又委實可憐，身上青青紫紫的傷痕，風塵仆仆的可能連頓飯都沒吃過。
    “行吧行吧。”伍爾夫還是發了同情心。
    他從抽屜中掏出票，順手叼了根煙，“30枚星聯幣。”
    利歐剛要接過兩張票，卻又被抽了過去。他疑惑的抬頭看向伍爾夫。
    隻聽他說道：
    “先說好，我隻接受星網轉賬。”
    “既然知道來我這兒買票，你應該也知道我做的是什麼生意。”
    利歐可以理解他讓用星網結賬，畢竟，若是讓留下現金交易確實會造成弊端。
    利歐摸了摸兜中的光腦。
    現在想來，懷特應該是早就知道，買黑票隻能用星網結賬，這才將光腦毫無保留的給了我。
    利歐掏出光腦，歲月在它身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劃痕，想來是懷特用了很舊都沒舍得換的。
    他自嘲的想到：
    ——若沒有懷特，他自以為是的逃走就是笑話。
    “喂，小鬼，你買不買？”伍爾夫沒了耐心，“不買我歇業了。”
    他連叼煙的心情都沒了，伸手將煙摁滅，煙灰飛舞的盤旋而上，嗆得利歐不禁咳嗽了半天。
    “咳咳，買！”他用光腦轉了帳，終於將船票塞進兜才定了心。
    利歐抱著安諾，躲在了一個稍微防風且離乘星船不遠處的小巷子中。
    巷子裏很黑，可今晚的風沙並沒有將整座城市嚴嚴實實的捂起來。
    他們以星空為燈，相互依偎著，互相取暖度過了這個寒冷的夜晚。
    利歐低頭看向安諾，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緊鎖著眉頭，像是做了噩夢一般。
    利歐笑了笑，將安諾完全的摟入懷裏，唱起了家鄉的搖籃曲。
    ——真沒想到，他還會給蟲唱搖籃曲。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
    媽媽的雙手輕輕搖著你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
    媽媽的雙手輕輕搖著你……”
    利歐絞盡腦汁想要想起接下來的歌詞，可他想不起了，他的腦子裏就會這兩句。
    突然想到懷特在貧民窟時，跟他常說過的一句話。
    ——“如果覺得冷得話，就一起抱著暖暖吧。”
    於是，利歐抱著安諾更加緊了些。
    就像當初懷特抱著他那般……
    利歐想，他應該是想家了……
    竟第一次覺得夜晚的風涼的這般刺骨。
    *
    碼頭上的轟隆聲將利歐迷迷糊糊吵醒，他趕緊叫醒了安諾。
    “安諾，安諾？”他搖了搖安諾的身體。
    “唔，哥哥，要走了嗎？”他坐起身揉揉眼睛，眼睛裏藍色透著淡金，半睜不睜的可愛極了。
    他繼承了懷特漂亮的深藍色頭發，可卻好像有點營養不良，臉頰顯得瘦削，這讓利歐決心等生活穩定下來，要給小家夥補一補了。
    “咕嚕——。”聲音一出，利歐和安諾的視線都聚焦到他自己的小肚子了。
    利歐笑著看他，“看來小安諾肚子餓啦？”
    “不要緊的，我不餓。”他安撫的拍拍肚子似乎在告訴讓它聽話。
    “喏。”利歐變戲法似的將剩下的那一支營養液放到安諾的眼前，撥弄了他細碎的頭發，“喝吧。”
    安諾盯著那支營養液，像是沒有什麼動作。就在利歐怕他客氣會拒絕時，安諾安安靜靜的就拿過來喝了。
    小小的嘴唇嘬著營養液，簡直不要的太可愛。
    然後，利歐開始緊緊盯著星艦附近的一舉一動，希望不要出現變故。
    突然他的手中被塞了精心捂暖的玻璃管。利歐低頭一看，是剩了半罐的營養液。
    利歐有些驚訝的看向他。而安諾小小的身子卻墊著腳想要往上夠。
    利歐察覺到他的想法，順從的蹲下身子，低下了頭。
    “哥哥也喝。”安諾眼睛水靈靈睜著，就那樣看著我，讓利歐生不出拒絕的意思。
    “好。”利歐感動的點點頭。
    可接下來的這句話，他想他永遠也忘不掉。
    “哥哥也不大，也要照顧好自己。”
    那一刻，我才恍然意識到，再來這裏之前，我才17歲。
    隻這一句話，好像遭受的所有委屈終於有了可以疏泄的通口。
    利歐控製不住的淚滿眼眶，酸澀的情緒塞住鼻腔，他的頭微微低下，試圖隱藏自己的表情，低下身子抱住了安諾。
    “你怎麼這麼乖啊？”他的聲音變得微微顫抖。
    利歐努力揚起微笑看著安諾，他卻伸出小手將他臉上流下的淚抹掉了。
    他十分認真的看著我，澄清眼睛像是沒有接受過世界的汙染。
    “雌父說過，我要好好聽話，不能給哥哥惹麻煩。”
    他糾結的繞著手指說道：“可哥哥也要好好的，才能不像雌父一樣離開我。”
    安諾的承受能力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還以為安諾會像昨晚一般沉浸在懷特的離開，雌父的離去。
    但他卻比我更早擺脫掉那種情緒。
    或許有時候，小孩子的承受能力遠遠在別人的之上。
    *
    計劃比想象中的順利，利歐牽著安諾的小手，排隊登上了這艘命運未知的星船。
    唯有一點讓利歐擔心不安。
    貧民窟的看管員沒有帶隊進行搜查。而那隻蟲的態度也十分可疑。
    利歐想：或許未來的某一天，他會再次踏上這座星球，找到那隻領頭的蟲，找到這具身體的秘密。
    而我想，我也會再來找懷特。
    期待那一天的到來。
    登船的最後，懷特望著這座由風沙包裹著的城市，他有魅力的名字維斯特弗，也有讓他忘不掉可恨的蟲——加百利。
    ——就是不知道未來的安諾會做什麼，他的心裏會記恨自己的雄父嗎？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一點，安諾也一定會想回到這座城市。
    *
    盡管他們買的是最低等的貨倉票，利歐和安諾也很滿足了，尤其是安諾，第一次登船的他對什麼都有著好奇心，東瞅瞅西看看，可還是乖乖的，忍耐住沒有亂跑。
    船艙倉庫的環境當然很不好，到處堆放著貨物和同樣買低等票的蟲。空氣中散著薄塵，走動帶起的都讓十分的嗆。找了半天，連落腳的地方都很少。
    沒有辦法，利歐和安諾把貨物壘起來，整理出來一個能讓他們休息的地方。
    底部的船艙泛著涼氣的，這種感覺在星船起飛之後愈加明顯，但相較於貧民窟的日夜，此時的涼對利歐來說反而是容易忍耐的。
    安諾緊緊依偎在他的懷裏，尋找著溫暖和安全感。畢竟，進入太空中之後，陽光的溫度早就不再能夠感受得到，連黑夜與白晝都分辨不了。
    迷迷糊糊之中，安諾又有些困了，利歐將他完全抱在懷裏，腦袋枕著他自己的一隻胳膊，有節奏的拍著他的後背，讓他睡著了。
    利歐看著很快入睡的安諾，頗有些自豪的想：
    ——看來他哄蟲崽還是有一手的。
    他小心的挪動著手，將懷特留下的光腦打開，讓屏幕調暗了些，避免打擾到安諾。
    眼前的界麵設計簡潔明了，隨便翻翻，就發現——利歐啥也看不懂……
    之前他和別的蟲交流，靠的也是這個身體的語言本能，可關於蟲文，利歐真是一個字都不認識啊。
    他不禁頭大的扶額：
    ——沒想到，竟然重新成了文盲。
    眼前的蟲文在他眼裏跟一個又一個的小波浪沒什麼區別。
    硬要說有什麼不一樣，嗯……有的浪的高，有的浪的低？
    利歐真是要瘋了，本來還想借助光腦研究研究以後怎麼掙個錢，現在看來他能先學懂蟲文都算是不錯的。
    就在他眼前一黑的情況下，一個帶著書籍圖案的軟件出現突然彈出。
    原來是基礎閱讀的軟件，看來是懷特特意給安諾下載的。沒想到還教了他。
    利歐細細琢磨著，感覺又重新回到了高中啃英語書的時候了。但不一樣的是，幸虧他會發音，會說，學起來還好，對號入座就可以。
    航行了一段時間後，星船開始微微振動。廣播播報要進行空間躍進，可能會出現振波的浮動。
    利歐的雙手捂住了安諾的耳朵，讓他睡的更安穩些。
    “做個好夢。”
    看著窗外呼嘯變換的場景，利歐不自覺的開始胡思亂想。
    假如他來到了這裏，那他的人生，他的命運呢？是不是這具身體的“利歐”在替他活著呢？
    那他還能回去嗎？
    那他還能回來嗎？
    假如，他再也回不去……
    宇宙了無邊際，讓他望的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