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悸突然一下子蹭了起來，坐在床上一動不動地，雙眼放空著。
    陳燼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用手在他麵前晃了晃。
    “詐屍呢？”
    許悸雙目無神地盯著他的手上下擺動。
    陳燼莫名其妙地咳嗽了一下，最後追隨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臉上。
    “Godblessyou！”許悸下意識脫口而出，有些擔心地問“怎麼了？你不會被我傳染了吧？”
    “你說什麼？”陳燼有點沒聽清楚他突然蹦出來的英語，忽略了他的問題。
    “blessyou！”
    “為什麼？”
    “因為傳說打噴嚏時會心跳停止，噴嚏結束，blessyou，你的心髒開始跳動，”剛說完，自己猝不及防猛的咳嗽起來。
    “哦“陳燼頓了頓，盯著他看，他的臉色略微蒼白，琥珀色的眸子被生理眼淚浸滿，像柏林的一場霧，而小小的自己被困在裏麵“Iblessyouforever，恭喜你又重新鮮活了。”
    Iblessyouforever。
    “thanks”
    許悸笑著露出一抹白牙，垂下頭笑。
    他的虎牙很出挑，很尖，像吸血鬼一樣。
    但小時候牙更尖，或許是換牙了，棱角被磨了點。
    陳燼不禁懷疑自己眼角的朱砂痣不是被紅色圓珠筆紮進去弄成的，而是牙齒咬出來的小血珠凝固在裏麵，外皮包裹而形成了不會隨時間遷移而消逝的痕跡。
    更何況小時候的許悸調皮的要命。
    想想又覺得不太可能，牙齒不應該隻弄出那麼小的痕跡。
    那顆小小痣亙古不變，而幼時的痕跡卻被抹散在雲海之中了。
    “你應該不會被我傳染吧。”許悸挪動著疏離了他幾分，最後無處可躲，背緊靠著堅實的牆壁。
    冰涼的混凝土隔著一層衣服刺激著許悸脊背挺直。
    剛剛還出了層薄汗，這會有些入骨的微涼。
    教室的空調的冷氣幾乎是對著他們吹出的，剛何況當時遙控器被狗尾巴草搶到了，被衡量玩世不恭的趣味表情氣到了，報仇似的把空調調到了最低，最後挑釁地當著他的麵把遙控器給砸了。
    而空調像是繼承了他的私人恩怨，怨氣衝天地無差別攻擊全班。屍體屍斑都要出來了。
    “沒。”陳燼把書包放在被睡得皺成一團的軟被上，拉鏈打開的嘶拉聲格外刺耳。許悸看著他從裏麵掏出來了兩張試卷和筆，低頭把試卷整張鋪開再對折起來方便寫字。
    陳燼刷題很快，數學前麵五道都是基礎題，基本無腦選。
    但這人是有什麼試卷癖好嗎？
    “那個空調溫低挺低的，我都發燒了。”許悸有些不安，即使他說了並不是自己傳染的。
    陳燼的筆頓了幾秒，又被靈活地轉在指間，跳躍之前有些鮮活，而他的目光始終落在一道選擇題上麵。許悸不會轉筆，自然而然地覺得這很酷，比外國人誇自己是中國派過來的天才的時候帥多了。
    被卡住了嗎。
    陳燼轉筆的手收起，迅速地寫了在題目序號前寫了個A,垂著的頭抬起來，看向許悸。
    垂下來的頭發深入眼眉，有些鋒利。
    “你是吃冰淇淋吃的。”陳燼開口。
    “？”
    陳燼把墊在他試卷底下的試卷抽給他，斂起的睫毛下的眸子越發陰沉“你的，寫吧，明早交。”
    ？！
    他總共不就吃了兩盒冰淇淋嗎？還是他給買的。
    不是給我請假了嗎？怎麼還有試卷，還貼心送到家。
    暴擊。
    好，他活該感冒。
    “你幹什麼？”在糾結之中許悸肩膀向前捏過卷子。
    “寫試卷”陳燼的筆點了點試卷，頭沒抬“我煮了粥，我得看著。”
    “哦”許悸盯了兩秒試卷，向前曲著身子往床頭櫃靠，剛拉開抽屜，裏麵的東西整齊有序地映入眼簾。
    筆放在最裏麵，許悸探出身子伸手有些費力地往往裏麵夠。這個姿勢屬實有些別扭，更何況自己和陳燼的臉近在咫尺。
    陳燼應該是洗完澡過來的，一股清淡的茉莉花和檀香圍繞著他，許悸的手往櫃子裏掏地淩亂，而眼睛卻不知覺地盯著他的發旋。
    誰知下一秒，陳燼抬起臉來，不帶任何閃躲地看著他的眼睛。
    許悸的脊背弓地僵硬維持著這個姿勢，在低下一點，倆人幾乎可以親到了，
    僵持了倆秒，陳燼別過臉幫他拿筆。冰涼的手不可避免地觸碰到他的手。
    帶著輕微的電流經過，酥酥麻麻的，但足以讓他身體失去反應的能力。
    陳燼把筆拉出來，看了倆秒他呆滯的臉，敲了一下他的頭。
    “別發呆。”
    許悸吃痛的捂著額頭，啊了下，在櫃子裏的手摸索著拿出那個棱角尖尖的東西握在手裏，不動聲色地縮回身子。
    “沒發呆”許悸有些不滿地嘖了聲。
    “嗯”陳燼把筆遞給他，起身走了出去。
    很快，陳燼就回來了，手裏拿著個托盤。
    碗裏是他小時候經常吃的瘦肉青絲粥，小時候，許悸經常生病，保姆經常會做給他吃。雖然菜色簡單，但是非常考驗工藝。
    瘦肉和青菜必須切得細小，否則肉會老硬，而青菜隻需要出鍋前放進去攪拌就好了。
    青菜大了會變黃，小了食之無味，拌進粥裏還苦渣渣的磨舌頭。
    許悸不抱希望地接過那碗粥，用勺子攪拌了幾下，看著那碗賣相醜陋的的粥，有些慘不忍睹。
    許悸掙紮了幾秒，他很認真的眨了眨眼，求助地看向他。
    真的能吃嗎？
    許悸沒有收到他任何的信息，這人一心撲在了試卷上。
    許悸咽了咽口水，發現喉嚨痛的像含著碎沙，不斷衝擊，磨煉著喉嚨。
    許悸極其不情願地乘了一勺咽下去。
    意外的是入口極其細膩，化在舌頭裏軟軟的，還帶著淡淡的清甜。
    許悸微怔有些意外的看向他，他依舊垂著頭刷題。許悸瞬間發覺自己餓的離譜，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然後瞬間就融入了內卷的氣氛裏。
    許悸信手拈來地寫完前麵幾道選擇，到後麵思路就被卡得死死的。
    許悸在試卷上亂畫成一團，換了好幾個思路。在一個四邊形的圖形上搭了好幾條線，線條愣是把它畫成了一個四方體。
    許悸掙紮了幾秒，腦袋歪了一下看著他，就他吃完粥的功夫這人已經寫到最後麵的大題了。
    “嗯？”陳燼終於接受了他的目光。
    “我看你寫那麼快，我以為很簡單。”許悸聳聳肩，麵露難色。
    “沒，我在學校寫了後麵那頁，最後麵那題太難就留著了。”陳燼把試卷收起來揣進書包裏，斂起眉“今天有兩節數學連堂課，他講新內容，這個試卷難度也挺大的，況且大多數題都是新內容，你不會也是正常的。”
    “哪裏不會？陳燼把半個身子探過來靠近他，低頭端詳著他畫得慘不忍睹的幾何體，被纏繞的每一個線條似乎都生動地向他呼喊救援。
    “第十二題。”許悸身子收回了點，用筆指了指題幹。
    陳燼抽過他的筆簡潔明了地連了兩條線，許悸的手仍墊在試卷上，隔著試卷，筆尖劃過手心的觸感很微妙，酥酥麻麻的電流流過他的神經。
    “連AG,AC,再以AG為半徑作圓，可以看出來嗎?”陳燼一邊畫一邊講，過了幾秒沒聽見他的應答，抬眸直看他的反應，許悸正一動不動的。
    “又發呆”陳燼毫不留情地伸手用筆敲了一下他的頭，但這次很輕，帶著不滿和提醒的意味。
    “唔”許悸捂著下意識被敲的地方，一臉有深仇大恨的樣子瞪著他，抽走試卷認真端倪著，一字一場地給出回應“好、抽、象。”像是回擊
    下一秒，報應來了，嗓子一癢，咳了個沒完，眼睛泛起生理眼淚，有些暈眩。
    陳燼垂著頭,手拉開書包拉鏈探索著,“blessyou”語調有些許上揚，像是在憋笑。
    許悸盯著他的發旋，發絲被一縷縷輕風吹地顫動著，莫明有些搞笑，他並著疑惑猜想著他在找什麼，聲音窸窸窣窣傳出來。
    片刻，他掏出了兩個本子，數學課本和筆記本。
    “你可以先自學一下再寫。”
    他的書包肉眼可見衝癟了下去，剛剛他拿試卷的時候.沒看錯的話，裏麵總共就這兩本書，磨蹭半天，找什麼，許悸越發發覺得他隻是在遮掩他嘲笑自己，許悸癟了癟嘴，內心盤算了會，最終把他列入了十惡不赦的隊伍裏。
    陳燼收拾東西站起來這個動作讓許悸誤以為他要收拾東西走了。
    許悸掙紮了倆秒手探進枕頭底下，有些扭捏地開口
    “給這個你。”
    一個樹葉標本吊落在許悸的指節下，夕陽從被風拂的窗簾縫隙中貫穿射入落在標本上，透明滴膠做成的標本此刻像湖麵一樣波光粼粼的，而裏麵有一片輕飄的葉子浮在水麵上暢遊。
    在陳燼遲疑的目光中，許悸眼睫毛顫動，那顆痣顯得有些靈動，眸子慢慢浮現出笑意。
    “Youwillalwaysbles**e,thenIwishyouimmortality”
    你永遠保佑我，那我祝你永垂不朽。
    “好巧。”陳燼那個麵癱臉的嘴角揚起一點弧度,挺微妙的。他笑起來與聳著臉各有幹秋，在微光之下，甚至有種意氣風發的少年感。
    他慢慢地走向前一步，下一秒，一個相同的樹葉輕飄飄地在半氣中，輕輕地激蕩著空氣，那枚葉子標本是透明的，脈絡清晰可見，像無數的血管相連，流向他的指尖。
    “永垂不朽。”許悸的心一顫，莫名重重衝悸動了下。
    他低低的耳語，像細雨柔吻枝葉，在他的心髒處綻開泛起層層漣漪，血液不斷流向清晰的脈絡，如此纏繞連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