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章骨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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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菲兒記錄的動作一頓。
她抬頭看李大泉,男人長了張苦相臉,眼角向下耷拉,顯出一種死氣沉沉的垂暮感。
昨天傍晚,歐菲兒跟著林為民出去買飯,遇上這人。
過完五一,市裏大案子沒有,偷雞摸狗的案子倒是頻發,吃完這頓飯,他們又要去社區幫王遷解決糾紛。
這人形如鬼魅,走路沒發出一點兒聲音,拎著一袋子走到他們麵前攔住路。歐菲兒問他有事嗎,這人打開袋子,袋子裏熱氣騰騰,邊緣滴落濕潤的小水珠。
一片雪白,裏麵目測有十幾個包子,造型歪七扭八,大小不一,其中一個上麵還有一個小小的拇指印,一看就是捏包子的人不小心留下的。
歐菲兒又問了一遍有事嗎,這人說你們吃包子,說完還把包子往看起來好說話的林為民麵前推,林為民拒絕了。
兩人正欲離開,這人又追上來,執拗地往外遞包子,硬要人接過、當他麵吃下去才會滿意似的。
“叔,我們警察是不拿人民群眾一針一線的哈,但你的心意我們心領了,感謝對我們平時工作的支持。”
歐菲兒想當然地認為這人是他們解決糾紛的受益者,故話說得官方又客氣,就差直接說我們不吃了。
“你們吃一個,就吃一個,吃完我告訴你們一件大事。”
林為民察覺不對勁,上前一步,把歐菲兒擋在身後。
歐菲兒才當警察幾年,雖不至於察言觀色,但對一直帶她的師傅的行為還是能明白幾分的,故此看著師傅的動作默默不說話。
他伸進去,拿了邊緣最小的一個,咬了一口,味道竟出奇的不錯,肉餡在嘴裏流出汁兒,鮮美可口。
“你看這……”
“我是來自首的。”
“什麼?”歐菲兒自林為民身後探出頭來。
“我殺了人,我來自首了。”
……
“老大和其他人跌下懸崖,恰好撞上岩石,凶多吉少。老三當場被抓。我告訴雇主人質死了,雇主付了尾款,讓我這輩子封口。”
“整整五百萬,隻有活下來且自由的我得到了雇主的全部傭金。”
“我知道,我犯了錯,僥幸因為當時的逃跑,偷出了五年的時間陪我女兒,現在,我終於有勇氣來自首,說出這一切了。”
出租車上,南姻頭靠著窗,不斷回想著男人的一番話。
他們來時的車連同外籍殺手一起化成了灰燼,三人出了警察局,路邊隨手攔了輛出租車回家。
五百萬,真實的五百萬,外加許家和南家湊出來的三千萬,那得多少錢啊,她真值這麼多錢嗎。
耳邊響起遲疑的話語。
“姻姻,你不會心軟了吧……”
南姻仍舊靠窗,但不像剛才整個人臉貼窗戶、頭發遮住臉,而是轉過來顯現出她布滿疑惑的正臉。
“哥,你心軟了?”
南丹華微微搖頭,發型紋絲不亂,眉宇間是掩飾不住的狐疑,“我是怕你心軟了。”
“我隻是在想,我還沒回家的時候,也遇到過一次上門殺手,你們都不知道我的存在,背後的人是怎麼知道我還活著、而且再次對我下手的。”
南丹華表情錯愕了一瞬,急忙抓她的胳膊上下掃視查看,仿佛要把她看出一個洞來似的,“什麼時候,有沒有哪裏受傷了,司機掉頭,去最近的醫院。”
“我沒事,哥,你還不了解我嗎,力大無窮,我一拳就把他們打倒了!”
南姻擺脫控製,坐好,撩起短袖,向她哥展示她的手臂。
“看!看見沒?全是肌肉。”
南姻這一下拍得響亮。
前排副座的許尚暇側目,無聲且毫不留情地笑起來。笑容太紮眼,南姻通過後視鏡看到這個笑容,輕輕挑眉看回去。
南丹華看許尚暇笑,也跟著笑了,兩個男人之間仿佛有種南姻插不進去的默契。
而後南丹華扶額無奈地歎了口氣,“我怎麼不知道你力氣很大,以前也沒表現過啊,但你別說。”
話語一轉,“你真有肌肉線條!”
南姻對呀對呀,連連點頭。
這一打斷,南姻順理成章忘記了剛才挑起的話頭。
過了一會兒,車子停下,南姻趴窗子上一看,“京都市第一人民醫院”九個大字撞入眼簾。
她率先下了車,沒想到司機真開到了醫院。
三人都下了車,許尚暇在手機上付款,付完就看見南丹華和南姻吵了起來。
南姻如輕盈的蝴蝶,忽地,飄到他身旁,帶來一陣發梢的清香,是家裏許樂音常用洗發露的同款香味。這人伸手挽住他臂彎,“我說了我沒事,不用檢查,哥,你別擔心我了。”
“中午那個人下手那麼重,萬一有內傷遺留怎麼辦,檢查了回家我們都放心。”
“真沒事,你看,我怎麼甩我的手都沒事,真的,你別不……”
南姻活動手腕,甩給堅持要帶她進醫院的南丹華看,可不知道是不是太用力了,手腕間傳來清脆的“咯吱”一聲。
對麵的南丹華:……
許尚暇:……
南姻也呆了一下。
良久,她抬眸,看盯著自己的兩個人,眼珠子轉了又轉,最終還是沒敵過漸漸湧上來的疼痛,弱弱開口:“現在好像……有事了。”
“嗬。”南丹華直接被他妹這傻樣氣笑了,大步走向門診樓。
原先嘴硬打死不去醫院的南姻挽著許尚暇的手臂,像無尾熊一樣往他身上靠,動作親昵而自然,而且不抵觸,沒有一點初見時的警惕。
卻不知被挽手臂的人身體驀地一僵。
一點兒也不敢亂動,機械地跟隨南姻的步伐和擺動。
“許尚暇,你同手同腳了。”
許尚暇停下,低頭看,走一步,停下,又低頭看,他真的同手同腳了。
再一看,南姻笑得狡猾,滿是促狹,眼裏是明媚到極致的笑意,映照他此刻表麵冷靜的臉龐。
“姻姻,你也是。”
一聲小小的尖叫響起,南姻大步流星地往前走,決定先不要理這個愛拆她台的丈夫了。
南丹華早就在一樓大廳,等待磨磨蹭蹭的兩個人,等到的是氣勢洶洶的他妹和身後亦步亦趨、看南姻臉色的妹夫許尚暇。
“你們倆怎麼了,吵架了?”
“沒有。”
南丹華不信,沒看見南姻說完話努力抿嘴、不想再說話的樣子嗎?
市醫骨科好,司機這兒放下,現在要做的就是等叫南丹華的號。
期間,下午四點多,許尚暇接到了自家大哥許昭的電話,說才放學的許樂音要找媽媽,他沒南姻電話,退而求其次打到了他這裏。
許樂音軟乎乎的聲音通過手機揚聲器傳到南家兄妹耳邊,南姻立馬忘了和許尚暇關於同手同腳的生氣痕跡,湊到手機旁捏著嗓音喊了句“樂音寶貝”。
可惜被南丹華搶了先。
“樂音想舅舅了嗎?”
誰知許樂音就如南丹華先前所說,隻小聲喊了聲舅舅,又接著大聲叫南姻媽媽。
南丹華:“……我懷疑我被誰在樂音身邊說了壞話,不然樂音咋不愛和我說話。”
急得飆出了和他一起留學同學的東北口音。
南丹華看不到的位置,南姻和許尚暇交換視線。
“想樂音了,但媽媽現在有事,一會兒才能回家陪你玩。”
許樂音本是搖搖頭,但小腦子反應不過來,下意識搖晃手機作為了她對南姻的回應,嚇得蹲在路邊守著她的許昭趕緊抓住手機,避免手機被甩出去的悲劇。
“樂音,不是晃手機,是搖頭,或者說不就可以了。”
電話那頭傳來的對話聲叫這頭的三人哭笑不得,終於明白了剛剛手機傳來的呼呼聲是哪兒來的。
原來是風過樹梢。
“不用了媽媽。你們忙完再回來陪我呀,我和大伯在家等你們回來。”
許樂音還略帶奶音的稚嫩語調**地鑽進三人的耳朵,連護士喊了他們好幾聲都不知道。
“女士,女士……到你們的號了,請跟我進來。”
護士開門,引許尚暇和南姻進去,南丹華怕人太多,房間裏擠不下,幹脆留在外麵等他們。
一個年輕男人的身影閃過,低頭想到了什麼,南丹華直愣愣跟著人走,一點也不掩飾自己的尾隨行為。
直到走到離南姻所掛號辦公室的四五十米遠,男人在電梯門前停下腳步,按下按鈕,回頭抱胸看尾隨自己的人。
可下一秒,男人變了臉色,快速放下手,看起來乖巧又溫順,他呆呆看向南丹華朝自己走來的步伐,一下一下,心跳的極快,手足無措地不曉得該以哪種姿勢見人。
“叮——”原來電梯還沒來,停在其他樓層了。
“南總,很高興……不是,很難過在這兒見到你,你是生病了嗎,怎麼會來醫院?”年輕男人一身白大褂,底下搓著手,還以為對麵白襯衣、黑西褲的男人沒注意他的小動作。
明明在外人麵前是高冷到幾乎不近人情、偏偏醫術高超的耳喉鼻科的醫生,此刻卻顯而易見地十分緊張。
“是你啊小藤,我還說這個背影好眼熟,追出來看看是誰。”南丹華說道,自然也看出來了對麵人的不自在,於是溫柔笑道:“不是,妹妹骨折了,陪她來正一下骨。你呢,最近怎麼樣了,這一年多在醫院工作的還適應嗎?”
“上個月我們公司又新進了一批除顫器之類的設備,你和你們主任說一下,有時間來公司看看,把舊設備換下來,我們幫你們處理了。畢竟,總不能逮著同一批設備薅羊毛吧。”
說完,南丹華大笑出聲來,但不是一種很張揚的笑,反倒帶給人心理上絲絲沁人心脾的清涼,平添貴氣。
陳如藤——被喚作“小藤”的人,被說得臉有些微微發熱,很想用手去捂,但怕人真看出來他的害羞。
一年前,他們醫院的設備分批更換下來,需要和醫療公司進行新的醫療采購談判,沒想到是南氏集團CEO南丹華親自領人來談判競標。
這時,醫院也才知道,近幾年新興升起的“銀樺”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竟然是由南家長子南丹華一手創立的。
因著談判期間過硬的專業介紹和周到的招待,南丹華對陳如藤的印象不錯,後續簽標書和多次交談,醫院都是派陳如藤全程負責的。
故此有幾分交情。
再說,陳如藤年紀輕輕,讀完本科考碩士,然後直博,進醫院從實習醫生做起,前途一片光明,交好總不會有錯。
畢竟,誰也不能保證,自己日後一定不會進醫院。
“南總,你說笑了,那我們也不能光逮著你們公司薅啊,這不太好。”
“有生意做就行,誰管他好不好。不然,這次再讓利百分之零點七的價格?”南丹華抬手,止住男人張開要說話的嘴,“哎,別急著拒絕,別覺得我傻,主要是讓利再少我們商人都有的賺,不怕虧本。而且這是利民項目,對我們公司的名聲百利而無一害,雙贏的事,何樂而不為呢。”
先給甜棗,再給理由,沒有巴掌。
陳如藤心下思緒翻湧,靜靜聽著。
一聲高亢的女聲突然劃破安靜的空氣,緊接著是低低的嗚咽聲,攪動泛起顫動的無形波紋。
南丹華心下了然,這是怕痛的南姻終於做好心理準備、舍得讓醫生上手正骨了。
思及此處,南丹華轉身將要走,想到電梯門口的男人,又回頭,歉意頷首,說:“抱歉,我去看看我妹妹。你別忘了,有時間記得來公司看設備。”
望著男人匆匆離去的背影,陳如藤斂下臉上掛著的笑。
按進口設備一台幾百萬至千萬不等的價格,兼以足夠的數量,即使隻是小小百分之零點七的讓利,也能為醫院省下千萬級別的成本,實在有誠意到了極點。
而南丹華此人,不愧能在五年前回國、短時間內空降南氏集團,還不引起內部變動。
“叮——”這次電梯真的來了。
陳如藤長長地舒了口氣,握緊手中的中性筆,又慢慢鬆開,插在胸前口袋裏,然後走進電梯。
這邊,南丹華越靠近門口,嗚咽聲越響,越真切。
推開門,是坐在轉椅上、一臉慈愛的老醫生,許尚暇背對他站立,有一角落露出同款轉椅,南姻坐在轉椅上抱著許尚暇的腰,臉埋在腰間完全見不到一點皮膚。
“這也是家屬嗎?不用擔心,手腕已經正回來了,一個星期之內不要提重物,後續多給這姑娘補補營養,太瘦了不好。”
老醫生重複了一遍和許尚暇叮囑的話。
南丹華臉掛黑線,剛想提醒南姻公眾場合,注意影響,別和許尚暇摟摟抱抱。
結果,南姻仰起頭,眼眶微紅,盈盈含淚,撇了撇嘴,說:“哥,正骨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