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金山綁架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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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十歲的男人瞳孔一縮,下意識雙手緊握。
“你是人是鬼?”
接連兩句質疑讓南姻想也不想地回懟他:“你是鬼,你才是鬼!”
歐菲兒咳了一聲,臉色略帶不自然,“南姻女士,你看看你想坐哪裏,隨便坐。”
“我旁聽吧,順便聽一聽案件的經過。”
刺啦一聲,南姻走向長桌旁,沒選擇許尚暇,一反常態的選擇坐到她哥南丹華身邊,西裝細閃在燈光下有種晃眼的美感。
這個位置可以直觀瞧見審訊室中心聚光燈下人的一言一行。
南姻這麼說,南丹華和許尚暇又想起她失憶的事了,歐菲兒不知道,隻以為她隨便一說,但她是當事人,旁聽經過很正常。
“李大泉,五年前的”金山綁架案”的事件經過到底是怎麼樣的?”
“有人給了我們錢,讓我們綁了她、殺了她。”
李大泉一開口,下意識把旁聽的許尚暇和南丹華拉回過往。
……
五年前初夏,由許家傭人報警,許家少夫人給出生三個月的孩子喂完奶粉,說是倒垃圾,從家裏隻身離開後,離奇消失,無影無蹤。
其夫家——當地豪門許家苦尋無果,在四天後先是收陌生短信,緊接著接到勒索電話,對方聲稱要給三千萬現金,一半裝行李箱,一半彙入短信的賬戶。
許家背地裏找人查過,那是國外債券公司的一個廢棄賬戶,賬戶戶主是位美籍華人,早在2008年金融危機的時候就宣布了破產,其名下持有的債券被知名的太平洋債券公司完全拋售。
不符合常規的是,雖然戶主死亡多年,但其名下賬戶沒有注銷,輾轉多年、流轉海外後,這個賬戶仍在使用,最後被以20比特幣的價格再售,持續活躍在互聯網不見光的另一麵。
南家也知道了這件事,彼時南家夫妻碰巧在國外視察市場,遇上暴雨天氣,最快的飛機是一周後的,國內隻有哥哥南丹華在。
南丹華趕往許家,共同商量著賣出多地房產,湊出現金去贖南姻。
交贖金當天,天空碧空如洗,萬裏無雲,交易地點是個沿海景區內部的懸崖。
他們也是到了才知道景區裏有野生懸崖。
警方整裝待發埋伏在景區內,千裏草灰蛇線之外,有狙擊手嚴陣以待。
對方點名隻能有一個人前往現場,許尚暇手提大尺寸行李箱,一步一步走著,邊走邊掃視觀察周圍。
在他對麵,四五個流氓裝扮的口罩男人圍成一個圈。另一邊的三米開外,有一顆茂盛深綠的鬆樹,粗壯的樹幹高聳入雲,一看就生長了百年以上。
離地大概兩米高、伸出懸崖大概一米遠的的一個分岔樹枝上,吊了根繩,南姻穿著出門那天的素白連衣裙,髒汙不堪幾乎看不出連衣裙原本的潔白。
頭顱低垂,頭發披散,即使許尚暇越走越近,和口罩男人們的距離越縮越短,他依然看不清南姻的神情,也不知道南姻是生是死。
“停,就站在那兒,不用再靠近了。”
其中一個肌肉發達的男人站出來,使了個眼色,另一個像老鼠般畏縮身體、賊眉鼠眼的男人趕忙跑到鬆樹旁,鞋子在地麵上摩擦,揚起一陣細小的灰塵。
這個男人不是空手跑到鬆樹旁的,他手上拿了把比他體型還誇張、還碩大的彎刀。
這時,許尚暇才猛然注意到,吊著南姻的分岔樹枝早已向下彎曲,且彎曲的幅度漸漸變大。
樹枝的上半部分被砍去,剩下不到小拇指粗的厚度。
微微吹拂的風裏,樹枝搖搖晃晃。
如一個在進行一字馬訓練的舞者,以腰部為軸心一點一點下壓,壓到極限了,不動了。
可仿佛隻要風再不合它心意地大一點,它就會脆弱地斷裂開。
下一秒,許尚暇真的不再前進,腳步頓在原地,溫柔的風撇開他的額前碎發,露出一張鎮靜至極、鋒芒畢露的臉龐。
可是否心口如一地冷靜,恐怕隻有他本人知道了。
“我來了,帶來了你們要求的一千五百萬現金,剩下的一千五百萬彙款,會在我接到我妻子之後轉到賬戶裏。”
說完話,許尚暇心如鼓擂,心髒幾乎跳到了嗓子眼,一張口就會跳出來。
他一動不動地盯著對麵人的動作,殊不知此時南姻的頭顱帶起了小幅度的搖晃。
我這是在哪兒,好冷,好冷……
口罩男人們一個個麵麵相覷,你看我我看你,最後目光聚焦於不遠處拿彎刀的矮個子男人身上,似乎是想發火卻又找不到宣泄口。
男人雙手一攤,很無所謂,老大交代的時候又沒說要一次性把錢轉清,關發短信的他什麼事。
“那你把行李箱滑過來我們檢查一下,我們確定真的有一千五百萬以後自然會放了你妻子。”
“不行,一手交錢,一手交人。”
許尚暇一下子拒絕了。
他怎麼能肯定這群人真的有信用可言,如果是亡命之徒,確認了錢到賬,未必不會做出魚死網破、拿錢撕票的舉動。
而他,身為南姻的合法丈夫,必須以南姻的生命為先。
“狙擊手已經瞄準了他們的腦袋,如果發生了意外,你務必確保自身和人質安全。”耳麥裏傳來沉穩的中年男聲,是刑警隊長在對許尚暇分析現場情況。
“好。”
肌肉男思索幾秒,一口答應。
“我們把人放下來以後你再過去。老三,把人放下來。”
老三看男人一眼,忍不住在心裏暗罵,被綁的南姻伸出懸崖將近一米,他一刀砍下去,人必定掉下懸崖。
老三雖然心裏吐槽同夥的不厚道,但還是繞著鬆樹走了兩圈,思考怎麼把人穩妥地往回放。
“唔……”恰在此時,懸空的南姻迷迷糊糊抬起頭,露出一張沾滿黑灰、看不清神情的臉,隻一雙眼睛如小鹿般懵懂無辜,似乎是沒搞懂此刻的場景。
場麵一時靜住了。
親自給南姻下藥的肌肉男:……
口罩男人們又是大眼瞪小眼,不是說這**可以讓人一個星期都醒不過來嗎?
耳麥裏遠在千裏之外的警方也是摒住了呼吸,南丹華顫抖著嗓音,恨自己沒前往現場,又恨保護不好南姻的自己,對許尚暇說:“姻姻恐高,一到高處就亂跑亂動、想要逃離原地,你快想辦法把她放下來。”
南丹華近乎乞求的語氣讓許尚暇心尖一顫,他當然知道南姻恐高。
“許尚暇,你拖著行李箱幹什麼……你又要出差了嗎?”
南姻的聲音極小極小,仿佛從嗓子裏擠壓出來的如蚊子一樣的嗡嚀,許尚暇通過口型認出來她說的話。
許尚暇一刻也忍不住了,直接把行李箱滑給對方,然後跑到鬆樹下,環顧一周之後,他看見了遠處開來的車。
他說:“不是出差。姻姻,你看起來很困,困的話再閉著眼睛睡一會兒吧,我等會兒就帶你回家了。”
身體裏藥效似乎還沒過去,眼前蒙了一層薄如輕紗的霧,四五步開外的許尚暇的臉氤氳成扭曲的線條。
聞言,南姻宛如幼獸見了家長,順從家長的話乖乖閉上眼睛。
趁著許尚暇去開車的功夫,老三左看要親自救人的許尚暇,右看把行李箱圍成一個圈的同夥們,決定把這種棘手的事交給對方,甩下彎刀在地上衝過去一起查看行李箱裏的現金。
但有一個人站著沒動。
他既沒有被錢迷住眼,也沒被驚險迷住心,而是沉默地盯著許尚暇的一舉一動。
“林隊,有個人不對勁。”
遠在千裏之外的刑警對方聽到手下的彙報,接過望遠鏡,卻恰好對上這人無聲的、遙遙望過來、仿佛帶有實質性可以穿透鏡頭的眼神。
這幾天在許家共同商量營救南姻的人太多,臨出發了想隨同一起上車的人也多,許尚暇拍板,叫司機開了輛加長版的林肯。
此時加長版的車派上了用場,許尚暇不一會兒就把車開到了懸崖邊,並直至超出懸崖很多、完全到南姻身下、保證能接住南姻才停止。
打開後備箱,裏麵是一些簡易的工具,剪刀、麻繩、虎鉗、螺絲刀……應有盡有。
這是他們為了確保各種情況下營救南姻做的萬全準備。
為了防止南姻下落在車蓋上,導致林肯傾斜,許尚暇快速用麻繩綁住車子的兩個後輪,尾端係在四五個人合抱才能抱住的鬆樹下半截,打了死結。
與此同時,他給自己和鬆樹之間也綁了根繩。
“許先生,我們的人在向裏靠近了。如果你沒辦法獨立救下你妻子的話,請等待我們的幫助。”
剛踩上堅硬的車身,來不及等許尚暇有下一步動作,反常的男人突兀地大聲說:“來不及了。”
許尚暇回頭,男人一雙渾濁的眼睛忽然溢出淚水,眼周的皺紋承住掉落的淚水,許尚暇心頭莫名一慌,加快了剪南姻頭頂繩子的動作。
馬上就好了……
男人見許尚暇不聽自己的,下意識踢了一腳行李箱。
行李箱受力,不受控製地朝懸崖滑出去,肌肉男見狀去追,卻隻能眼睜睜看著行李箱擦過凸出來的岩石塊、毫無聲音地消失在不見底的懸崖下。
肌肉男站定,舞動身軀去抓空中飄揚的紙幣。
此時,意外發生了!
行李箱裏的錢實在太多了,後麵的人也急紅了眼,一個接一個瘋狂撲上來,竟直愣愣撲倒懸崖邊緣的肌肉男,刹不住力,慣性般往下滾落。
才割斷繩子的許尚暇努力抱住南姻的腿把人往回抱,短短兩三秒內,再回頭映入眼簾的就是如此場景。
除去反常著在原地沉默不語的男人和跑在最後、呆愣傻眼的彎刀矮男外,其餘綁匪都以行李箱相同的軌跡砸中岩石,隨之嘶吼了、掉下了懸崖。
活該!
救命聲消散在空氣裏,南姻被吵醒,睜開眼睛,強撐理智、重新恢複冷靜的許尚暇在割斷南姻手上的麻繩。
“我們還有二十米到懸崖邊,你注意綁匪動向,務必務必以自身安全為重。”
許尚暇置若罔聞。
“姻姻,我帶你回家。”
手心對手心,是南姻冰涼的溫度。
卻見南姻雙眼睜大,滿眼驚恐,揮動雙手大叫一聲“啊……”
“沒……”事。
後背兀地一痛。
透過南姻的瞳孔,許尚暇看清背後高高舉著一把沾血的彎刀,鮮紅的血順著刀鋒往下流,視線中出現彎刀矮男**的眼球和咧開的嘴角。
“那就一起去死吧!”
許尚暇想說他不痛,身體倒下隻是太久沒睡一個好覺導致的,隻有她回來了,他才能睡著。
他還想說不要哭,警察馬上就到了,她哥哥也在,就算他受傷倒下,也會有人帶她回家。
家裏他們的女兒一直啼哭著等待媽媽的回家。
“許尚暇,你身上好多血……”
南姻身體裏的藥性終於消解,可映入眼簾的這一幕太刺眼了,她大腦一片空白,已經反應不過來了。
眼前烏泱泱一大片深藍色向她襲來,倒地的男人被抬走,彎刀矮男被人反手剪壓製,撇頭,一個男人竟自殺式的衝下懸崖。
“頭,那個反常的男人自己跳下去了。”
“懸崖底下是什麼,那些綁匪還能活下來……如果懸崖不高的話,得派人下去……查。小李,你帶隊去……”
“警官,我們景區這懸崖高度沒測量過,估計有一千多米高……”
南姻淚流滿麵,後退一步。
“南姻小姐,你獲救了。”
女警露出撫慰的微笑,想拉上流淚的南姻的手臂,南姻更後退一步。
女警一點兒也不敢刺激她,放緩語氣盡量平和的說道,“過來吧,快過來,你腳下太危險了,萬一摔跤了怎麼辦……”
南丹華趕來了,英俊的臉上布滿同樣的小心翼翼,仿佛對待他在世間唯一的珍寶,“姻姻,我是哥哥啊,我找到你了……”
南姻又後退一步,接連恐怖的刺激使大腦早已神誌不清,聽不進任何人的話。
她擺手甩開對麵向她伸出的手,尖叫道:“不,我不是殺人犯……”
聲音消失,風也一靜,女警連裙擺都沒碰到,南姻就掉下去了。
遠處救護車門尚未合上,許尚暇乜斜眼縫望見南姻最後一眼。
……
“當年,跳下去的那個男人就是我。”
說完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李大泉再次開口。
“老大派我提前踩過點,知道我腳下位置對應懸崖下兩米處有條小道,可以通到景區外圍,所以在警察抓到我之前,幹脆一不做二不休跳了下去,想謀條活路。事實證明,我成功了。”
不僅成功了,而且多在外瀟灑了五年。
歐菲兒又問:“那為什麼沒直接殺了南姻,而是選擇敲詐勒索?”
“老大查了手機,知道她老公和她家有錢,再加上雇主給的錢壓根不夠我們分的,我們決定賺兩份錢,先要錢再撕票。”
許尚暇緊緊握緊椅子一角,手心被抓破滲血了都沒察覺。原來就算沒有情緒激動下、南姻失足掉落的意外,這群人也真的準備撕票。
“綁人的樹枝我們早就做過手腳,保證可以讓警察在快救到人的時候斷開,人立馬掉下去。這樣,不僅可以完成雇主的任務,也不能完全算作是我們殺人了。”
審訊室裏靜的出奇,筆尖在紙張摩擦,記下被述說的文字。
歐菲兒問出最後一個問題:“你為什麼五年後選擇投案自首?”
既然依舊活得好好的,既然警方耗時五年都沒能找到你,既然享受到了自由的滋味,為什麼會選擇投案自首?
長時間聚光燈的照亮使李大泉無法閉眼,而不閉眼則導致李大泉的臉枯如死灰。
一雙渾濁的眼睛卻毫無變化,和五年前以口罩蒙臉、沉默不語的男人身形漸漸重合,當時在現場的南丹華和許尚暇都能確定:他就是案子迄今最後一個尚未緝拿的嫌疑人。
“因為……”李大泉仰頭,眼神迷離,眼前好像有一番美好到不能再美好的畫麵,讓他不忍心戳破現實。
“昨天是我女兒的七歲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