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陳銜枝躺在床上，他是妖，是草木幻化成的妖，睡眠對他來說並不重要。現下他睡不著，隻能直愣愣的盯著房頂看。
    “雲桃？”陳銜枝起身，扭頭看去，輕菰站在床旁，他應了聲，輕菰坐在他床邊，兩妖互目而視。
    “現下又為什麼找我？”他有些煩，似乎是到了一個新的地方，他就睡不好。
    心裏想著不需要休憩，但真不休寢的話，多少覺得時辰過的太慢，天太黑，床又太硬，挑這又挑那。
    輕菰察言觀色的本事強，知道他現在可能心情不好，就簡明扼要：“你還是早些回去的好。”
    陳銜枝斂了斂衣袍，蹙眉，輕菰將一張燒了一半的符籙遞給他，“瞧瞧這黃符畫的，像不像那個人的手筆？”
    他接過去，仔細瞧了瞧，是有些眼熟，這符籙是專鎮精怪的定身符，蘸的朱砂是上等貨，威力更大。
    好在陳銜枝並不是那些道行薄弱的小精怪，他甩了甩符籙，那符籙一下子燃燒起來，隨後射出一道金光，再化為灰燼。
    “不僅定身，破開符籙後還有一道降妖道行的詛咒。”陳銜枝歎口氣，他確實覺得眼熟，卻真的不記得那是誰畫的。
    輕菰摸了摸自己的臉，又出神一樣的望著窗外，今夜是滿月，月光照著屋外的月季花，花莖搖動著，顏色是不常見的藤蘿紫。
    陳銜枝打了個哈欠，不去管輕菰，自己扯了扯薄被，閉目開始休憩。
    隻是在陷入黑暗的夢境中前，他迷迷糊糊聽到了一聲若有若無的歎息，像是溫柔的母親因為在外麵闖禍的孩子料理爛攤子時那樣的歎息，他覺得溫暖，又裹緊了被子。
    ——
    “這萬事不能事事順你心如你意，你總得吃點苦頭才會長大。”
    陳銜枝曉得這是夢，在夢裏，他仍隻是棵桃樹。
    周催靠著樹身，給他的學生講帝王家的道理，陳銜枝在一旁聽著，風吹過桃枝，落了些粉色的桃花下來，“那先生，倘若我要萬事事事順我心如我意呢？”
    他搖了搖扇子，輕輕點在學生的額頭上，“那你一定會失去你珍視的一些東西。”
    學生原先一直低著頭，聽了這話抬頭，陳銜枝看見那張臉上是空白的，沒有五官。
    緊接著，這白色開始蔓延到外頭：酒瓶，書簡，衣物布料，還有周催，都失去了顏色，變成一種融合在一起的純白，這茫茫天地間，似乎隻剩陳銜枝這麼一棵桃樹一樣。
    陳銜枝的夢境鮮少這樣荒誕，他稍稍探出神識，頃刻就收了回來。沒有邊界，這是一場幻境，沒有邊界的幻境。
    他想醒來，然後又想起睡前輕菰來找他的原因，陳銜枝有些頭疼，當年在華陽到底幹了些什麼事啊，現在回華陽就受了這樣一份大禮。
    等他解開幻境時天快大亮，窗外正在下著雨，華陽的雨天並不是很潮濕，隻是雨點噼啪的響，陳銜枝就這樣望著窗外，然後慢慢合上眼。
    這次不再做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