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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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臻醒的時候眼前一片黑,他勉強仰著脖子看了一圈,有間屋子的門沒關實透著光,好像還有浴室裏傳來的嘩啦水聲。
他一時間竟然沒分辨出自己是在哪,想伸手拿手機看時間,發現身上多了點東西,他摸了摸,是毛毯。
輕笑一聲,坐起身靠在沙發靠背上,點亮手機發現自己差不多睡了一個半小時了,時間不長,可是他睡得相當安穩,感覺疲乏的精神和身體都好不少。
“你醒了。”浴室的水聲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林亦柯穿著睡衣出來,開了客廳的燈,一邊擦著還在滴著水的頭發一邊往他這走。
“嗯,怎麼不喊我,”秦臻衝他招手,林亦柯俯身無聲詢問,秦臻挺直上身捧著他的臉親了一口。
“看你太累了,”林亦柯笑笑,指了指那間透著光的房間,“我臥室裏也有浴室,你可以去那洗澡。”
“嗯,那我穿什麼?”秦臻也不著急,支著下巴看他,眼睛彎出細微的弧度,拖腔帶調的有些不正經。
“你穿我的吧……”林亦柯皺著眉,他倒是沒想那麼多,連衣服也沒提前準備,“我這沒有新的……”
“內褲也穿你的?”秦臻似笑非笑。
“不不,內褲有新的。”林亦柯瞪大了眼連忙否認。
“嗯?怎麼有新內褲沒有新睡衣,你就是想讓我穿你衣服呢是不是?”秦臻目光中透著戲謔,嘴角上揚的弧度越來越大。
“不是的,我沒有……那我待會下樓給你買套新的……你別說了……”林亦柯的臉已經紅透了,把毛巾蓋在頭上轉身就走。
“欸欸,逗你的逗你的,別下去了,”秦臻怕他死心眼真再下樓一趟去給他買,但是人該調侃還是要調侃的,“我就喜歡穿你衣服。”
“……秦臻!”再多聽兩句他整個人都要成煮熟的蝦了,兩步跨到浴室把門關上。
“哈哈哈哈哈你別生氣了,我錯了。”秦臻拽著毯子四仰八叉地躺在沙發上笑出來,回應他的隻有吹風機的聲音。
晚上睡覺的時候秦臻總覺得脖子後邊有什麼東西跟針紮他似的,可是他仰著脖子一摸又什麼都沒有。
本來他覺得自己可以沾枕就著的,硬生生被搞得煩躁起來,直接坐起身子。
“怎麼了。”林亦柯看他翻來覆去坐起了身子,也跟著起身。
“脖子後麵不舒服,”秦臻皺著眉指了指脖子,“幫我看看。”
林亦柯把他的衣領往後扯了扯,後頸的皮膚已經紅了一片了,指尖摸了摸衣服,發現是裏麵的標簽磨的,標簽很小,手指指腹摸起來其實也不覺得粗糙。
“對不起,我不知道這衣服標簽紮人,”林亦柯下床找了剪子把標簽剪掉,摸了摸他被磨紅的後頸,“現在還疼嗎?”
秦臻摟上他的脖子,胳膊使了點力,兩人齊齊倒回被窩,笑了兩聲:“你道什麼歉啊,明明是衣服的錯,快睡覺。”雖然他長這麼大也沒穿過會磨皮膚的衣服就是了。
昏昏沉沉快要睡著之際,感覺到林亦柯湊過去輕輕抿了一下他的嘴唇。
他無聲勾了勾嘴唇,把人摟過來按在胸前,拍拍背又摸摸頭發:“睡不著嗎?”
“嗯,有點……”林亦柯的手也環住他的腰,任由他摟著,乖乖地沒動彈,“可能是白天睡久了。”
林亦柯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聞到他身上的味道,明明和自己用的是同一瓶沐浴露,卻總覺得和自己身上的不一樣。
像是冬日的暖陽穿過雲層,包裹住他的身體,讓他無比舒適和滿足。
“你這裏離學校很近,怎麼不住家裏去住學校呢?”秦臻換了個姿勢,把人貼得自己更親密些。
林亦柯悶悶出聲:“……不想自己待在家裏,很空。”
其實他不是那種喜歡熱鬧的人,可是待在家裏的話,家裏的所有物品都在提示他這個家本來不是這樣的,觸景生情,盡管過了這麼多年,他的思緒一旦想到他父母一夜之間離他遠去,還是會難過。
父母出事的時候,林亦柯才剛升高中沒幾天。
夏天的末尾,秋天的開始,窗外蟬鳴依舊沒有減弱的趨勢。
林亦柯深夜接到電話時隻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耳鳴讓他聽不清其他的一切聲音。
他父母的同事李老師和他丈夫敲響他家的門帶他坐上去機場的車時,他還是沒反應過來,隻能看見李老師欲言又止的表情,和通紅的眼眶。
明明還三十度的天,他卻覺得自己渾身冷得發抖。
他被李老師帶著走,不知道走到哪裏,他聽見耳邊一片哀嚎,他抬眼看過去,不知道多少人尖叫哭喊和工作人拉扯,有人流著眼淚暈倒,有人被安保人員拉住控製著。
林亦柯突然出聲:“李阿姨,我們來這幹什麼,我爸媽飛機得明天上午才能到。”
李老師艱難地抿了一下嘴唇,像是被問住了似的,哆哆嗦嗦地掉了眼淚。李老師的丈夫則是一副於心不忍的表情,最後拍了拍林亦柯的肩膀。
林亦柯想不起來那段時間是怎麼過的,手機裏的各大門戶網站都會跳出類似“突發!一架波音737起飛不久後偏離航道,於某國境內墜毀,機上153人全部遇難”這樣的信息。
航空公司,保險公司,父母的單位,自己的學校陸陸續續的來人,一波又一波的人,唉聲歎氣,又是哭泣又是安慰,林亦柯一句話也不想說。
去年他姥姥因病去世,他以為不會再經曆這種痛苦的事情了,至少不會這麼快。
林亦柯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其他有血緣關係的親人了,渾渾噩噩得跟場夢一樣,夢醒了,他成了孤兒。
他拒絕了李老師把他接回家裏照顧的好意,表示自己可以照顧好自己。
在他的再三強調下,這位好心的阿姨終於同意,但也說如果有什麼事一定要打電話給她說,林亦柯乖巧點頭說好的,謝謝李阿姨。
等他再一次踏入家門,走進空蕩蕩的沒有人氣的房間,看著放在櫃子上父母的黑白照片——他甚至連父母的骨灰都沒有。
胸口突然一陣劇烈的心悸,巨大的恐慌與無助一股腦地湧入他的心頭,刺痛他麻木的神經。
林亦柯終於趴在地上痛聲大哭,哭他的恐懼和怯弱,哭他的思念和委屈。
林亦柯一個月後才重新回到學校上課,本來他年紀就比同班的同學小,才剛升高中沒多久,也沒什麼熟悉的朋友,這些都讓他變得更加沉默。
大部分老師和同學在知道隱情後基本都會同情他,在學校裏對他多加照顧。
但也免不了有性格惡劣的學生,年紀小還無父無母,於是有人不小心碰倒被子濕了他的課本,也有人不小心伸了隻腳差點絆倒他。
看不過去的同學幫他出頭和人吵架,他也不哭不鬧,平淡地接受別人的道歉,又給幫他的人道謝。
不知道欺負他的人是覺得沒意思還是被老師和家長警告,後麵這種情況就越來越少,直至消失,日子好像也就這麼一點點的往前走了。
秦臻隻是隨口一問,沒想到這茬,心裏仿佛揪了一下,親了親他的額發安慰:“抱歉……”
林亦柯在他懷裏搖搖頭。
“後來上學的時候還有人欺負你嗎?”秦臻想起來他當時被揍的那次。
“沒有,真有這種事的話學校的老師和同學看見了會幫我的,”林亦柯說得模糊,抬頭衝他笑笑,“那次被打純屬意外。”
“那次警察也去了,如果警察沒去的話你會和老師說嗎?”秦臻自動忽略後麵那句。
“又不是什麼大事,感覺說出來挺小題大做的。”
秦臻鼻腔裏發出不讚同的哼聲,心情複雜地摸他頭發:“都被欺負成什麼樣了,還不是什麼大事,你不製止的話他們隻會蹬鼻子上臉越來越過分。”
“不會的,我這不是好好的嗎。”林亦柯抬起下巴去親他的鎖骨。
秦臻往後挪了挪,捧著他的臉左看看右看看,跟個小天使似的,皺著眉歎了口氣,不是說林亦柯性格不好,但是不會反抗會被欺負的,強硬些對自己好。
“以後不會發生這種事了,現在有我在你身邊,我會幫你的,有些事也可以——所有事都可以找我,所有,任何事,知道嗎?”
秦臻腦子裏已經在幻想他那時候在學校被欺負了也不說話,回家之後也沒個人能給他撐腰安慰,搞不好還要半夜睡不著躲在被窩裏偷偷哭。
越想越難受,不知道那時候林亦柯受了多少委屈。
“聽見了嗎?說話,”又把人重新摟到懷裏,拍了拍,非得懷裏人點頭了才肯罷休,得到回複安心地閉上了眼。
“辛苦你了。”秦臻摸摸懷裏人的頭發,辛苦地一個人生活了這麼久,辛苦地牽掛他又找了他這麼多年。
窗外冷風橫掃,風雪漫卷,床上的兩個人交頸而眠親密無間。
林亦柯聽著抱著他的人心跳節奏慢了下來,呼吸也變得深沉而有規律。
他從秦臻的懷裏抬起頭看他,眉目舒展,睡得很沉。
床頭夜燈發出微弱的光,越過秦臻的側臉印到林亦柯通紅的眼眶,眼裏的淚水透著細碎的光。
林亦柯昂著頭親了親他的下巴,把頭重新埋回秦臻的頸窩,闔上了眼皮,嘴裏近乎囈語地念著:“秦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