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借個火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265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下了一晚上的雪氣溫驟降。許行攏了攏圍巾,打了個車離開。
陳執的KTV離這兒不是很遠。在車上許行又給陳執發了條信息,過了半天也沒回。
下車前,許行看了一眼手機還是沒消息,他將手機塞進口袋裏,重新圍好圍巾。
他在門前猶豫了下推門進去,前台站這一個金發碧眼的女孩。見到許行,女孩熱情的打了個招呼:“嗨,天使。”
許行一愣,很快調整好狀態。
陳執提前向他介紹過塔娜,許行淡笑道:“早上好,塔娜。”
“早上好,你來得不湊巧,陳出去了。”
“沒關係,我告訴過他來取車。”
塔娜戴了一個虎頭的帽子蹦蹦跳跳道:“哦天太冷了,來吧天使,我帶你去開你的汽車。”
許行沒麻煩她,自己開車走了。
臨走前,塔娜對他揮了揮手:“再見,天使。”
“再見。”
—
瑞士的冬天很冷,許行穿著大衣站在瑞士的機場。
那年是陳執出國的第四年。
許行的導師給了他一個跟著校辯隊去瑞士聽講的機會。
這是他第一次出國。他坐上了念念已久的前往瑞士的飛機,他踏上了陳執也曾踏過的土地。
隨行的苗學姐轉頭問她:“哎,許學弟,我記得你之前買過去瑞士的機票,現在是不是如你所願了?”
許行點了點頭道:“是,瑞士很美。”
“是呀。”
辯論實踐一共是七天,剩下的時間可以自由活動。
許行找到了陳執要去的大學。
他沒有去找陳執,不請自來是沒有禮貌的行為。
他隻是在陳執的大學裏逛了逛。這裏的人都在各趕各的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沒有人會在意與這裏格格不入的許行。
許行不知道陳執學什麼專業,但他和陳執走過一樣的路,這就足夠了。
回國的最後一天,許行去了大學旁的一家名為“exécution”中餐廳,這家餐廳味道不錯,如果可以,他想跟陳執一起吃。
付錢的時候,一個金發碧眼的女孩走了過來:“嘿,中國男生,你的名字是不是叫作許行?”
許行點了點頭。
“哦,天哪!塔娜真的見到了天使,你真的太迷人了,就像陳說的那樣。”
許行心裏一驚。陳,陳執?
許行聲音有些顫抖:“陳?他是不是叫陳執?”
“對哦,不過他今天不在,不過我會轉告他我見過天使了!哦,你可以去宿舍找他。”
許行付了錢,平複了一下心情:“不用了,不用告訴他我來過。”
“好吧,我不會拒絕一個天使的請求的。”塔娜擺擺手,“不過我可不可以……哎?怎麼走了?”
許行沒有理塔娜的呼喊,他快步走到前麵的路口。等到陳執回來時,許行已經離開了。
陳執急匆匆的放下手裏的牛皮紙袋,陽光正好照在臉上,他用手遮了遮陽光。
塔娜恍惚了一下,這個陳仍然很美呢。
“早上好陳,你來的不湊巧,天使已經離開了。”
陳執脫了外套,毫不留情地對她道:“塔娜,世上沒有天使的。”
“有的,就在剛剛。”
陳執敷衍的點了點頭:“是嗎?那可真遺憾。”
“陳,你會後悔沒有早點來的。”
“大概吧。”
塔娜問:“陳,為什麼餐廳的名字叫”exécution”?”
“Lesenfantsn”ontpasbesoindesavoir.”
—
這已經是4年前的事了。
那年許行沒有停留,陳執也沒有也聽出來塔娜的言外之意。這個秘密隻有她知道。
陳執或許已經忘記了那個上午,但許行不會忘。那是他八年來離陳執最近的一次。
許行開車到了律所,這是他前年和賀芮合夥開的律所。
生意還不錯。
進了律所,所裏新來實習的妹子見到許行臉紅彤彤的問好:“許律,早。”
“早。”
助理把幾份案件放在許行桌上:“許律,這幾天的案子,你挑個給小程做。”
小程是剛才的實習生。
許行挑了一張遺產糾紛的遞給她。
“哎,許行,你昨晚著班群了沒?”
賀芮穿著一身像走T台的高定,捧著咖啡上前很自然的摟過許行的脖子,給他勒的呼吸一滯。
“鬆手。”
賀芮切了一聲,鬆開手拍了拍弄皺的衣服:“別弄壞了,這身三萬呢!”
許行難得見她這麼重視,有些好奇問:“你穿三萬來上班?”
賀芮衝他神秘一笑:“我今晚去約會。”
“女孩?”
“對,你要不一起?”賀芮很大方地發起邀請。
許行沒見過這麼奇葩的邀請,婉拒了。
“切。”她今天穿了雙高跟鞋跟許行差不多高,又很自然地摟過許行,“哎,陳執是不是要請你吃飯,帶我個唄!”
“你不是去約會嗎?”
“對啊,你還記不記得昨天KTV裏的那個外國女孩,巨可愛!”
許行嗬了一聲,拍開她的手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兜裏的手機震動了幾下,其中一條來自陳執,剩下的是許明發的。
許行歎了口氣,不用看就知道許明發的是什麼,幹脆把對方拉黑,點開了陳執的對話框。
陳執:許行,我今晚去接你好嗎?
附贈一個可愛小貓的表情包。
許行猶豫了兩秒把表情包保存,發了條信息過去。
同時,正在開會的陳執看了下手機屏幕,輕笑一聲。
許行:麻煩了。
正在講解新人舞台的策劃嚇一激靈,顫顫巍巍問道:“陳總我有什麼錯誤嗎?”
陳執心情愉悅道:“沒有,你講的很好。一會兒去財務部領兩倍工資。”
策劃激動的鞠了個躬:“謝謝陳總!”
時間過了很快。回到家的陳執翻遍了衣帽間,試好了衣服還特地噴了噴香水。他把長到肩膀的頭發綁了一個小揪揪,他記得某人說他這樣好看。
陳執還是開了他那輛路虎,他給車上都噴上了香水,是他身上的那款。這樣許行身上就會沾上自己的味道了。
陳執駕車前往許行的律所。
許行這兩年過的一直不錯,律所也是在北二環一處繁華地段,這幾年北京的發展越來越好,他甚至沒有適應好手機支付。
他歡天喜地到了許行律所,接上了許行和……賀芮。
“Hi~老陳,好久不見~”
陳執的笑臉一下子挎了:“你幹什麼?”
賀芮笑嘻嘻道:“你身邊那個外國妹子長得怪可怪的。”
陳執:“滾。”
塔娜突然從後座下來:“Hi~陳,晚上好。”
“你什麼時候來的?”
塔娜道:“在你往車上噴香水的時候。陳,你是傻瓜嗎?”
陳執不情不願的開車,時不時還看許行兩眼,結果許行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好好的二人行變成四人行。許行仍是那副厭世臉,而另外兩個電燈泡正膩膩歪歪靠在一起。
陳執很不爽的開了天窗,點了根煙。
這個煙牌子許行記得,他上高中的時候也喜歡抽。
算了算他已經很久沒抽了,有點饞。
借著紅燈的功夫,許行道:“陳執,借根煙。”
陳執把煙盒放到許行手上。
許行從裏麵抽了一根,叼在嘴裏,摸了摸口袋,沒帶火機。
許行:“借個火。”
陳執輕笑一聲,把臉靠近,用自己的煙頭對上許行的煙頭。
距離太近了,許行甚至可以看到陳執眼中映出的自己。
或許有一秒、又或許十秒、十分鍾……這根煙燃的很慢,他簡直要窒息了,許行再一次沉溺在這個雪天,沉溺在二十五歲的陳執眼中。
終於,這根煙的煙頭冒出星火。
許行鬆了口氣。
陳執偏頭吐了個煙圈打到許行的耳朵上。
“少抽點。”
“嘖嘖嘖!娜寶,你可不要學他們。”
陳執嘖了一聲,忘了後麵還有這兩個電燈泡了。
“你們兩個能不能安靜會兒?”
賀芮對塔娜說:“瞧,這叫惱羞成怒。”
陳執不再理她們兩個。
等菜陸續上齊,陳執下意識把許行喜歡的菜放到他麵前。
這頓飯吃的很順利,賀芮嘴閑不下來,塔娜性格也比較外向。雖然陳執和許行之間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但陳執不過多試探,許行也不會追究什麼。所以這頓飯吃的相比輕鬆些。
不知是誰先起的話頭,陳執問許行:“你畢業打的第一場官司是什麼?”
許行心不在焉道:“和許明斷絕父子關係。”
陳執:“贏了嗎?”
許行:“沒,證據不足,敗訴了。”
陳執沉默了會兒:“現在呢,還在打嗎?”
許行似是有些得意道:”去年他犯法進去了,判了三年。”
賀芮愣了愣,她憋了三年沒問出的問題,陳執三句話就問出來了?
她捂著胸口趴到塔娜肩上:“娜寶,紮心了。”
許明進去的事她不僅知道,這還是她給許行打的第二場官司。
其實,她是真心佩服許行這個人。
雖然他平時高冷、酷的要死。但關鍵時候她還能看出當年意氣風發的許行。
她覺得許行最厲害的地方是他本科畢業打的第一場官司是和他爸斷絕關係,第二場官司是把他爸送進去。
雖然他沒出麵,但就著他是原告,他爸是被告這點。賀芮就能斷定,許行這人厲害著呢。
果斷的逃離原生家庭有幾個人能做到?
她記得那場官司許行說過的一句話:“正義大於一切,包庇隻會滋生邪惡。”
陳執煩躁地點了根煙:“抱歉,我去外麵抽煙。”
陳執前腳剛路,賀芮就摻合著讓許行跟上去,許行無奈跟了上去。
陳執站在包間,昏黃的燈光打在他身上,他逆著光點了根煙。煙霧繚繞中,許行再次看到了屬於他身上的那一種孤獨,渺茫,想讓人狠狠抓住。
許行高中時就覺得,其他男生抽煙都是為了耍帥,隻有陳執抽煙像是一尊藝術品。
陳執吐出一團煙霧,扭頭看向他,輕笑一聲:“許行,你是不是長高了?”
許行低頭看向被燈拉長的兩個身影。
好像是高了點。
“你也高了。”
陳執輕笑一聲,吐出的煙霧打斷了許行的遐想,他沒有接許行的話,自顧自道:“許行,你變了好多,變得我快不認識了。”
八年了,誰都在變。
許行走向陳執,看著地上的兩道身影緊貼在一起。
“或許吧。”
“許行,當年敗訴的時候有沒有偷偷哭過?”
許行蹲了下來,看著屬於自己的影子被拉長,輕聲道:“沒有哭。”
陳執垂下眸子,緊盯著許行的發旋,眼睛有些發酸,末了,又看向遠處的招牌。
“會難過嗎?”
半晌,許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是人,人總會難過的。”
“許行。”
“那年,我問過你一個問題。你現在能回答我嗎?”
那年他們升高三。
八月七號是個雨天,細蒙蒙的雨打在許行身上卻生疼。
他們沒撐傘就躲在自行車棚下。
年少的陳執對許行道:“許行,我要走了。”
許行沉默了一會兒,用手指扣了扣掌心:“去哪兒?”
“瑞士。”
從這兒到瑞士,坐飛機需要25個小時。
“你還會回來嗎?”
陳執逗他:“你想我回來嗎?”
隻要你說想,我就不走了。
許行搖了搖頭:“我說想,你就會回來嗎?”
陳執肯定道:“會。”
許行有理智,他當然明白當前的情況。
他不應該挽回什麼,他該放手。
至於這句話背後的含義就讓它埋葬在這個雨夜。
過了今晚,沒有人會知道他們的關係。
許行淡笑著看向他:“陳執,一路平安。”
周圍的雨越下越大,而這場寂靜的告白也沉溺在這個仲夏的雨夜。
所有的千言萬語也就隻有一句,一路平安。
陳執,要平安。
陳執明白,他現在對許行的承諾太淺,說出去了會給許行帶來太多麻煩。
“許行,你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等再相遇時你能告訴我答案嗎?”
許行笑著說:“一定。”
陳執在這個無人的街頭,無人的雨夜吻了他的愛人。
兩個少年在這個雨夜作下了決定一生的約定。
許行搖了搖頭,將往事忘掉。
他說:“忘了,不記得了。”
陳執拿煙的手不自覺一顫,他吸了口氣:“沒事,我沒忘。”
“許行,我問你,你喜歡我嗎?”
“哪怕還有一點點……”
“陳執,不喜歡了。我不喜歡你。”
陳執把煙扔進垃圾桶,沉默不語,半晌:“沒關係。許行,我喜歡你就好了。”
“許行,我能追你嗎?”
許行搖了搖頭:“陳執,我們沒結果了。不要來追我。”
陳執看著許行的眼睛,沒有撒謊。
他淡笑一聲,又點了根煙:“好,是我自作多情了。”
許行沒有說話。等陳執抽完了煙,兩人一起進了包間。
賀芮和塔娜湊了一起講八卦,時不時笑兩聲。
許行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他的感受,難過嗎?好像有點。
開心嗎?他這是開心嗎?
他倆氣氛的怪異讓這場飯局很快就散了。
賀芮和塔娜自己打車回去,陳執開車送許行回去。
路上,陳執一句話都沒說。車內還彌漫著他身上的香水味。
倒是許行一路上沒閑下來。賀芮一個勁兒的給他發消息。
賀芮:許行,你知道中國人最愛幹什麼嗎?
許行:幹什麼?
賀芮:愛看熱鬧。
許行一猜就知道賀芮偷聽了。
他回了六個點表示無語。
賀芮:講真的,你真不喜歡他了?
許行:真的。
賀芮:別放屁。
他關了機,不再理賀芮。
下了車,陳執仍是看著他上樓,不過這一次他沒有停留。
許行剛進房間,開了機。賀芮的電話就來了。
“喂,許行。你跟我說真的,真不愛他了?”
許行換了鞋,從冰箱裏拿出一瓶啤酒:“真的。”
“為啥啊?”
許行不敢再細想,他怕再次陷入那痛苦的回憶中。
“你知道他當年為什麼去瑞士嗎?”
賀芮不解道:“不是留學?”
“一半吧,我跟他的事被他家裏人知道了。”
“他家能接受陳執喜歡男人,但不能接受陳執喜歡一個沒錢的男人。”
“他當年跟家裏出了櫃。然後他被送出了國。”
許行喝了口啤酒,輕聲道。思緒卻被拉回那個夏天。
“八年,我們能有幾個八年?我能再等他一個二個八年。那他呢?陳家那麼大總不能沒個後代吧?”
賀芮難得的沉默了一會兒:“那你當時沒錢,現在呢?你們當時才十幾歲,現在都二十五了。還不能嗎?”
“賀芮,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出門是光芒萬丈的陳總。我這樣說好聽了是許律,說難聽了是打官司的。”
許行雲淡風輕道。他聲音很輕,輕的幾乎聽不到。
“辦法總比困難多。”賀芮恨鐵不成鋼道:“許行,你**的別這麼悲觀啊。辦法總比困難多。”
“賀芮,我真不愛他了。我們沒可能了。”
“是不愛還是不敢?”
許行輕笑一聲,坦誠道:“不敢愛了,也不愛了。”
賀芮沉默了一會兒,歎了口氣:“許行,我們是朋友,我真心希望你幸福。如果陳執不合適的話,就看看其他人吧。”
“不行,其他人不行。”
許行掛了電話,他知道這個“其他人”是誰。當年陳執三人組裏的成瑞,現在當了明星。
成瑞在陳執走的第三年給許行告白,給許行嚇的連夜掛黑了他。
結果他跟著許行到了b大。
許行沒同意這事。後來過了幾天,他從候孟嘴裏知道成瑞跟陳執鬧掰了的事。
他和陳執的事也是他跟陳執爸媽說的。
許行知道後,在一個夜晚將成瑞打了一頓。
他趴在床上想今晚的事,腦子上不停浮現出陳執失望的表情。
他把被子蒙在頭上,努力讓自己忘了這些事。
他在內心警告自己,從今往後他和陳執隻是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