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兵包圍的梨闕閣內，偏殿還亮著燭光。
    大門被從外麵撞開，風雪裹挾著敗落的梨花吹進殿內，裴懷燁大步流星直直走向蕭佑煊的寢室，端著火盆的小侍也不敢攔，頭也不抬地跪拜行禮，“拜見華陽王殿下。”
    “石頭，怎麼了？”蕭佑煊被驚醒，出聲詢問。
    “殿下，殿下！陛下東行勞累，早已經歇下了……”從內室出來的石頭擋在隔間屏風前，卑躬屈膝地說著。
    裴懷燁徑直掠過，一腳踹翻蕭佑煊寢室的屏風。
    “蕭佑煊，聽說你不肯交出虎符？”
    聽到來者的聲音，蕭佑煊猛地一個抬眸對上裴懷燁的那雙赤色眼眸，那裏正灼燒著難以平息的憤怒。
    蕭佑煊連忙低頭抹掉眼邊的淚痕，他做夢夢到了年少時的裴懷燁，一睜開眼就看到了他這個人，心情一時難以平複。
    他睡前已經服了毒，毒發很慢。他覺得可笑又可悲，都快死了夢裏夢的竟然是那個把自己害到這番田地的罪魁禍首。
    不過，他早已料到了今晚，不知道傅川那邊是否已經置辦好了一切。
    燁兒，既然你不給我留活路，那我們就一起去死吧。
    “虎符在哪裏？！”
    裴懷燁走到了他床跟前，眼睛微微眯起，居高臨下，不怒自威。
    “你！裴懷燁，你不能這樣對我！”蕭佑煊坐在床榻邊緣，看著持刀闖進來裴懷燁，放肆的話到嘴邊卻被裴懷燁一把掐住脖子。
    蕭佑煊反扯住裴懷燁的袖子，“裴懷燁…你……”
    蕭佑煊被掐的同時，裴懷燁的脖子也被一隻發狂的惡鬼死死掐住，惡鬼便是被奪舍的裴懷燁，“別動他！！！我要殺了你！！！”
    裴懷燁是在五年前被奪舍的，當時的他在與蚩丹首領的交鋒中身中毒箭偷襲，最後關頭他死抱著蚩丹首領兩人雙雙墜下懸崖，那時所有人都以為他死了，包括蕭佑煊。
    再次醒來時他被一位蚩丹婦人收留，而他卻發現自己的身體不受控製了，就像是被奪舍了。
    他時而會清醒過來，能聽見奪舍他的那人的心聲。
    ——“我穿成前朝太孫了，這簡直妥妥的大男主複仇劇情啊，爽！”——“早晚我要殺了那狗皇帝！”
    不！不行！他想說卻說不出，想動卻動不了。
    漸漸的裴懷燁發現這個占據他身體的人叫裴鋒，是什麼穿越者。
    而裴懷燁隻能在沉睡中等待，等待下一次他的身體受傷虛弱的時候，那是他唯一可以睜開眼窺看這個世界的機會。
    而這五年間他蘇醒過來的次數寥寥可數，這一次他蘇醒是因為裴鋒中了毒，裴懷燁不知道是誰下的。
    “我比你更適合做這個皇帝！”裴鋒甩開拽著自己的蕭佑煊，蕭佑煊被摔下床，打翻了桌上的香爐，煙灰和火星點打在他陳舊的華服上，那龍蟒花繡被燒出一個小洞。
    “更何況，當初是你蕭家不仁，就別怪我不義！”穿越者裴鋒來到這本小說世界裏，成了前朝太子，係統給他的是複仇劇本。
    裴懷燁被困住的這些年他裏他蘇醒過的一次，那次他利用短暫可以控製身體的時間，阻止了裴鋒的陰謀。
    那次是他第一次見係統，係統問他【你心中難道沒有恨嗎？】
    裴懷燁苦笑著：恨？大周朝命數已盡，再來一戰隻會害死更多的無辜百姓
    【真無聊，這劇情一點都不爽！跟你這個紙片人沒什麼好說的。既然你做不到就由別人來做嘍】
    “不、不……不行、不行！！！”蕭佑煊雙腿殘疾，隻能費力撐著身子往前爬，“朕才是皇帝……”
    “蕭佑煊你自己比誰都明白，你太軟弱、太無能！”裴鋒眼神流轉，最終定格在那雙殘廢的雙腿上，他猶豫一下還是將蕭佑煊扶起，換了一副嘴臉，輕聲細語地說：“煊哥你說過的，你喜歡我，什麼都願意給我的，不是嗎？”
    煊哥不要啊！不要給他！裴鋒裝腔作態繼續騙著蕭佑煊，卻沒有意識到從自己的後背中爬出的惡鬼早已把他的脖子掐的發紅發紫。
    煊哥，不要給他，不要啊！
    “這個不行，就這個不行！皇位是我的…我的……”蕭佑煊拚命掙紮想要掙脫，嗓子早已哭喊啞了，“那是拿我母親的命換的……”
    最後一句裴鋒沒聽清，他皺眉道，“你說什麼？”
    蕭佑煊的委屈憤怒在這一刻爆發。
    “我母親死了，可我母親死了！我冊立太子入住東宮的那天，我的母親也被賜三尺白綾！”蕭佑煊扯著嘶啞的嗓子，雙眼通紅。
    見此裴鋒卻絲毫沒有動容，隻是背過身去選擇不再看他。
    他又不是裴懷燁，有個大善心腸。
    他要得是兵符，是皇位！
    “來人！陛下頑疾再犯，宣太醫令！”裴懷燁。門口外等候著的太醫和部下聽命湧了進來，裴懷燁與領頭的部下點頭示意。
    “砸！掘地三尺也要給我把虎符找出來！”領頭的吆喝一聲。
    可他不知道，他身後的蕭佑煊已經毒發。
    “這裏都是我母親的東西，你不能……你不能這麼對我們母子！裴懷燁！！！當年救下你，我母親也有份！我真是瞎了眼啊，養虎為患！！！”
    “不！蕭佑煊你說錯了，不是你養虎為患，是裴懷燁他認賊作父！”
    裴懷燁目光倏然銳利，捏起蕭佑煊的下巴，“而你要怪就隻能怪那該死的鄔族！滿嘴的鬼神道法，害我裴周，又害你蕭寅！”
    “蚩丹的鄔族…你是怎麼知道的？！”
    “嗬…”蕭佑煊嗤笑一聲，揚起詭異的笑容，我可是穿越者，你們不過是一本小說的人物，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
    “不對！你不是、你不是燁兒？！！你到底是誰？！”蕭佑煊咳出一灘鮮血，拚盡最後一絲力氣嘶喊。
    “聽好了蕭佑煊，你說的對。我不是裴懷燁，我甚至根本就不是你們這個世界的人，真正的裴懷燁早就被我奪舍了，一個孤魂野鬼，不知道現在飄在哪呢！”
    “還有，你的皇後和寶貝兒子已經被我打入了大牢，這麼冷的天……你明天可以直接給他娘倆收屍了。”
    蕭佑煊乍聽噩耗，仿佛什麼哽住喉頭，嘴唇幾番顫抖卻愣是吐不出半個字，終了隻剩眸光死寂一片，言語未盡便斷了神識暈死過去。
    “先救醒他！”裴鋒隻當是他舊傷複發，被氣吐血才會昏倒的。
    裴鋒拳頭攥緊。蕭佑煊，蕭裴兩家的賬還沒算完呢！鎮國鼎的下落也還沒有蹤跡，你可別給我一口氣沒上來嗝屁過去。
    而就在此時，殿外傳來丞相傅川的聲音：“裴懷燁！你謀殺皇嗣，通敵叛國，如今已經被我們包圍了！”
    “快先救他！”裴鋒說罷轉身出去。
    而太醫令把脈後卻神色一變，起身後退到裴鋒跟前，稟報道：“殿下，陛下他、服了毒……”
    裴鋒：“什麼？！”
    傅川：“服毒？誰？！”
    “毒已經滲入五髒六腑，陛下……陛下恐怕是救不活了。”太醫跪下，顫顫巍巍地說。
    傅川聽此瞬間紅了眼，“裴懷燁你這個畜生！！！我要殺了你！”傅川拔劍衝上前，兩方展開激戰，而裴鋒一方因為寡不敵眾逐漸落敗下風。
    裴鋒一時愣在原地，操，狗皇帝真的死了……
    不、不行！
    他還沒問出鎮國鼎的藏處！
    失神間，裴鋒後背被重重砍了一刀，他一個踉蹌被傅川抓住了機會。
    “我趕到時我妹妹還隻剩一口氣，而蕭璟的身子早就涼透了！”傅川將劍架在了裴鋒脖子上，“今天我要把你就地正法，替我妹妹報仇！”
    “你這種連親生兒子都殺的人渣，分屍卸骨連狗都不吃。”
    “你說什麼？！蕭璟……親生兒子？！！”聽到這句，裴鋒徹底傻了。
    “好，我讓你死個明白——璟兒他是你和蕭佑煊的骨肉，親生兒子！”傅川說罷便將劍刃揮舞向裴懷燁的脖子，霎時血濺當場。
    這一霎，裴懷燁的靈魂魂歸，他隻覺得脖子一熱，耳邊是跟了他一輩子的暗衛蟬影大喊著：“傅川！殺了殿下你也走不出這個正陽門！”
    蟬影其實早就看出了那個裴懷燁不是自己了。
    裴懷燁倒下，本能的捂住脖子，鮮血溢出指縫。他翕動嘴唇，“佑煊…回、回來……”，徒勞地伸出一雙手，卻怎麼也捉不住那泡沫般轉瞬即逝的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