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姐兒的手巧，衣料子上繡的榴開百子，當真是比老繡樓裏頭的婆子繡的還要周正細膩。”
    “嫂嫂怎的又打趣我。”依著床柱子坐著的女兒家隻微微一笑，把繡了一半的帕子，連同針線一塊歸納進了針線簍裏。
    年輕婦人撫著衣料子上的紋樣，一個勁的對著旁邊站著的小丫頭誇讚著，隻是這衣料子的主人如姐兒，麵子上一直平平淡淡，不見多少喜色，仿佛方才那笑容不過是旁人眼中忽閃而過的錯覺。
    有個丫頭急匆匆的推了門進來，險些被門檻絆倒，扶著門邊才沒摔在地上。
    “你個小蹄子，慌慌張張的像什麼樣子！”年輕婦人麵子上稍有慍色，忍不住出聲嗬斥。
    如姐兒隻抬眼望過去，沒有吭聲。
    “問大太太，二姑娘安。”舒淇穩了身形，到跟前來規規矩矩行禮問安。
    歡歡喜喜急匆匆跑進來，險些摔下去，見大太太在自家姑娘房裏頭，也算是別別扭扭的收斂了幾分。
    這事兒該講給他們姐兒聽，就該自個房裏頭扯著袖子，逗著趣兒，嬉笑鬧著講才是。
    大太太在姑娘房裏頭，舒淇一時也不知道是說還是不說，抿了抿嘴還是支支吾吾的開了口：“大太太息怒，這不是前頭院裏頭傳信來，說是大少爺邀了貴客一同回來。想到您在這兒，特地來與您來說。”
    “尚郎回來了？”大太太聞言不免欣喜，忙放了手中的衣料子，直直望著舒淇，免不得讓人發怵。
    舒淇應了聲，低著頭避開大太太的視線。
    徐家大太太一門心思都掛在自家丈夫身上，與如姐兒說了聲時候不早要回去給她哥哥備茶，便起身帶著那個小丫頭急急的走了。
    徐家大爺單名一個尚字，表字仁懷，如今在嚴山書院讀書，學問不錯早早便有了秀才的功名，很得書院的幾位先生喜歡。雖說不久前剛成婚，但念著學業要緊，隻在家待了兩天，便又回書院去了。他的新婚夫人，如今的徐家大太太，想他實在想的緊，盼星星盼月亮，就盼著他回來。
    “舒淇，把這些東西都放櫃中去。”如姐兒抬了抬右手，中指搭在顳部揉了揉，又順著發髻邊兒扶了扶不知什麼時候有些鬆動了的發飾。
    可算是走了。
    徐如不大樂意與和這新嫂嫂多相處，每次人家來又不好躲，也隻好客客氣氣的招待著。這位新嫂嫂人長的雖算不上美，但心倒是美的很，想的也怪美，大多數走的時候跟在她後頭的小丫頭手裏必定不得是空的。
    “大太太也真是的，回回都盯著咱家小姐您手裏的東西，上回是一對耳墜子，再上回是夫人叫人給您剛送來的絲絹。”舒淇把東西歸置好，嘴裏忍不住嘟囔著。
    若放在之前，徐如大概免不得要接舒淇的話茬，但如今隻不過皺了皺眉頭，一句話也沒說。
    舒淇見自家姐兒不似往常，便止了話頭忙不迭湊到許如跟前：“我的好小姐，好姐兒，好主兒，怎的莫不是身子又不爽利了？”
    “舒淇往後不許再說大太太的閑話，她往後來要什麼，咱院子不缺的便給她。”
    自徐家大房，也就是徐尚徐如的大伯那一家子出事之後，府上明麵的掌家權便從大房夫人那到了徐如母親，也就是二房夫人手上。大大小小三四十口人的吃穿用度，雖有大伯的俸祿占著大頭，父親的俸祿做補，但也終是比不上從前了。
    她那個大堂哥在大街上遭了騙，也不知道是真的發了善心，還是存了什麼私心，花銀子給了那賣身為弟弟換藥的孤女，沒叫人簽下個契書不說，還在聽說人家住在城外，親自把人送到了城門口。沒幾日便被人堵在路上，按著頭揍了一頓，方才知那孤女是個逃婢。那逃婢的主家又偏偏是那在朝中與大伯一向政見不合的，不由分說便參了大伯一本，連帶著一些陳年舊事也往外說。若不是有那位工部尚書和徐尚徐如的舅舅，這次也不能這麼輕巧渡過，怕是要降級留任。
    如今隻降一級，罰半年俸祿，已經是極好的結果了。
    大堂哥被人揍的渾身是傷，被抬著回了府裏頭，身為大房夫人的大伯母，哪見過自己的兒子這般模樣過，眼睛一翻暈了過去，如今還病著呢。
    揍大堂哥的那幾人都是使了死手的，雖說沒將大堂哥打死，但也生生要了他半條命，身子骨也不如以前了。原本想著要和大堂哥定親的人家，也叫人把禮退了回來。大堂哥自覺實在丟臉，這一陣子也不大出門了，更是不再提要參軍掙軍功了。
    那幾個人都是京城裏有頭人臉的人家的子弟，更不提其中似乎是帶頭的那個，與宮裏頭還沾親帶故的。
    “徐向，小爺我姓朱名熮塢，你可給我記牢了。”跟在大堂哥身邊的小廝也遭了揍，但興許是對方也不想真的出人命，他身上的傷倒是比主子徐向要好的多。
    那頭臨走還丟下句話，報了自己的名姓，絲毫不怕徐家尋他的仇。
    囂張至極，也足以讓徐大公子將臉丟盡了。
    硬逼著人打碎了牙齒，混著血往肚子裏咽。
    大伯母病著，總不能叫家中男子執掌中饋，徐家老太太年事已高，這掌家權自然落到了二房手裏。
    母親覺得嫂嫂不得丈夫喜歡，留不住自個兒夫君，又是小門小戶出身，對她這個婆婆又算不上孝順，自然便沒有什麼好臉色。
    徐如不樂意與自己親嫂子多相處，不說單是因為母親，但也不能說是一點影響也沒有。母親掌家，哥哥又不大回來，嫂嫂的日子實在是不好過，更別提往後這個二房……徐如又免不得想起夢裏發生的一切。
    往後對她好一些吧，要什麼便給吧，何必難為自己的親嫂嫂。
    “是，小姐。”舒淇有些蔫蔫的，但還是應了聲。
    “方才怎麼那樣急匆匆的進門？可是前麵發生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