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耀陽指尖輕點，點開了那張微信名片。映入眼簾的是對方的昵稱“宋威廉”，頭像正是宋威廉本人。他嘴角浮起一抹苦澀的笑，昨晚張東宸那句“混蛋，你會後悔的”，此刻又在耳邊清晰地回響起來。
    “七寶我真的後悔了……”顧耀陽盯著手機喃喃自語，聲音裏滿是無力與迷茫。
    悔恨、痛苦、愧疚，這些複雜的情緒如同一張無形的大網，將他緊緊纏繞。他呆立原地，思緒在痛苦的泥沼中越陷越深，掙脫不得。
    醫院走廊裏一片寂靜，空氣裏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顧卓軒走過去抬手輕輕拍了拍顧耀陽的肩膀，眼神中傳遞著無聲的安撫，示意他跟上。顧耀陽神色憔悴，腳步有些沉重地跟在顧卓軒身後，兩人一同走進了旁邊的休息室。
    “昨晚到底怎麼了？”顧卓軒揉了揉眉心，疲憊中帶著關切，輕聲問道。
    顧耀陽深吸一口氣，聲音帶著幾分沙啞，將昨晚發生的一切和盤托出。回憶起那些口不擇言的氣話，他滿心懊悔，眼眶泛紅，猛地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自責道：“我簡直就是個畜生！”
    “行吧，看來你也知道自己有多混蛋了。”顧卓軒歎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我就說年輕人別太衝動，這麼多年你在工作上一直冷靜沉穩，怎麼一涉及感情，尤其是張東宸的事，就這麼不理智呢？”
    顧耀陽低著頭，無言以對。
    “東傑那邊你別擔心，他能把醫生的聯係方式給你，就說明他還是希望你能了解張東宸的過往。”顧卓軒繼續說道。
    “真的嗎，舅舅？”顧耀陽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希望。
    “唉，這人啊，一談戀愛智商都下降了。他把小七留下了，你說呢？你冷靜點啊小九，ICU裏的人還等著你照顧呢！”
    顧耀陽如夢初醒，用力點了點頭：“嗯，對！”他快步走進洗手間，打開水龍頭，冰冷的水撲在臉上，讓他漸漸冷靜下來。他暗自下定決心，自己已經混蛋了一次，絕不能再消沉下去，他要照顧好七寶，求他原諒。
    顧耀陽叫來裴景爍，詳細交代了近期公司的安排，又給其他幾位高管發了信息。裴景爍看著顧耀陽憔悴卻堅定的神情，立刻明白了當下的情況，領命後匆匆趕回公司加班。
    顧卓婷依舊靜靜地坐在ICU門口，眼神中滿是擔憂。看到顧耀陽出現，她抬起頭，目光交彙。
    “媽！”顧耀陽輕聲喚道。
    “嗯，有什麼媽媽能做的嗎？”顧卓婷站起身，溫柔地問道。
    “媽，您回家休息休息吧，讓管家幫我送些生活用品和換洗衣物。這段時間我就不回去了。”
    顧卓婷點點頭，“嗯，好！”
    “外公外婆那裏先別告訴他們，我怕老人擔心。媽，對不起，讓您跟著操心了。”顧耀陽滿是愧疚地說。
    “說什麼呢？”顧卓婷走上前，輕輕摟住顧耀陽的肩膀，給了他一個溫暖的擁抱，“媽隻希望你能開開心心地，和小七一起好好的。”
    “嗯，我這次把七寶氣傷心了，估計很難哄好。”顧耀陽無奈地苦笑。
    “那就慢慢哄，慢慢勸。媽能感覺到小七很愛你，他會原諒你的。”顧卓婷安慰道。
    顧耀陽重重點頭，心中湧起一股力量，他暗暗發誓，一定要讓七寶好起來，彌補自己的過錯。
    顧耀陽添加了宋威廉的聯係方式，他以為會很久才會通過，結果宋威廉很快就通過了他的好友申請，並且主動發信息問他是不是張東宸口中的“小九”。因為顧耀陽放心不下張東宸的情況，所以隻能邀請宋威廉來仁愛醫院的休息室。
    宋威廉來得很快，看樣子似乎也沒有休息好。
    兩個人禮貌地握手，宋威廉仔細地打量著顧耀陽，然後開玩笑地點點頭說終於明白為什麼Asher會對他念念不忘了。顧耀陽也隻是禮貌笑笑，邀請宋醫生坐下，很直接地問對方：“抱歉，我很急迫地想知道他的治療情況。”
    宋醫生點點頭，“顧先生你要知道，作為心理醫生，我們是不能泄露患者的信息的。但是他回國之前我對他做了幾次心理測評，最後一次他跟我說如果你主動找到了我，就允許我告訴你全部，所以我下麵的話可能會讓你聽著不太舒服，但是請你冷靜。”
    顧耀陽點點頭。
    “你要知道雖然美國一些州是同意同性婚姻的，但是不是所有。我不知道Asher是怎麼到那個療養院的，我以交流學者的身份見到他的時候他剛剛割腕自殺，那天是五年前的感恩節。”
    “感恩節？”顧耀陽皺眉問似乎想起了什麼。
    “嗯，感恩節。你知道的美國人很看重這個節日，所以那天療養院對他的看管放鬆了，他選擇了割腕，左手，傷口很深，聽說心髒曾經停跳，後來很艱難地搶救了回來。”
    顧耀陽突然想起了小七左手腕上那些模糊的紋身，之前他想拉張東宸的手仔細看一下，又被小七找理由躲開了，他現在明白了為什麼，就是為了遮擋那個割腕後留下的疤。
    宋醫生觀察著顧耀陽的表情，發現麵前的這位顧總表情還算鎮靜，就繼續往下說，“我也是後來才知道那個療養院是非法的機構，主要是通過一些非法手段搜集一些人體信息，基本相當於在用真人做實驗。所以如你所想，非法手段是不會讓人舒服的。我知道的是他經過兩個多月的電擊，基本每天兩次或者三次，而且部位……遍布全身。”
    顧耀陽激動地站了起來，眼眶發紅。
    “冷靜冷靜！”宋醫生抬手示意他坐下。
    顧耀陽歎口氣，“抱歉，我能抽根煙嗎？”
    “可以！”宋醫生還很貼心地拿出了打火機。
    顧耀陽打開了窗戶點了一支煙，“抱歉！您繼續！”
    “嗯，關於那個療養院的手段你可以等Asher清醒後告訴你。我隻知道他被搶救回來後，他們更改了所謂的治療方案，你知道那邊是不會放過一個優秀的亞裔人樣本。但是我不確定所謂治療他的方案到底是什麼養的，具體服用的藥品類型和藥量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維柯丁，17天內，服用了68片。你知道這個藥嗎？”
    “我剛剛搜了。”自從那些陌生的藥品名稱從張東傑嘴裏念出來的時候，他就第一時間去搜索了相關知識，包括作用、副作用以及更嚴重的後果。
    “那個時候我能感受到Asher很愛你，他一直拒絕忘記你，不想否定自己同性戀的身份。後來被搶救回來後，他似乎轉變了觀念。我在後麵的一次輔助治療中配合了一次詢問並做了記錄。那次我錄了音，要聽嗎？”
    “好！”
    “我找一下。”宋威廉一邊操作著手機一邊繼續皺眉介紹張東宸之前的情況，“他們一直以為Asher不懂英語，所以一直是由懂得漢語的人作為詢問助理。這份錄音是我偷著錄的，隔著有點遠，但是也能聽清楚。他們每次詢問也都有錄音，會放在患者身邊，更清晰。我不知道那些錄音張董是否拿到了。”宋醫生操作手機點了幾下，隨後手機裏麵傳出了問詢對話。
    先是張東宸的聲音傳出來，他說了自己的名字，說了病房和病床的號碼，聲音很輕也很平靜，緊跟著宋醫生的聲音，逐一問了幾個問題。
    1。美國和英國哪個國家好？
    英國吧。英國挺好。
    2。對美國的第一印象是什麼？
    文化很多元，但是我不喜歡。
    3。對英國第一印象是什麼
    gay多長得帥。【張東宸似乎還笑了一下】
    4。你喜歡男孩子？所以覺得英國好？
    不喜歡男孩子了。不過英國的確挺好，我想留在這裏了。IwanttostayintheUKnow【能感受到這個問題讓小七精神有點恍惚了，他回答得很慢，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說】
    5。那你曾經喜歡男孩子？
    喜歡過。
    6。那你有男朋友嗎？
    有過。
    7。現在還在一起嗎？
    不，分手了。
    8。為什麼？
    他能給我什麼？一頓普通的飯菜，一罐會死的螢火蟲，還是一塊廉價的手表。
    9。那你現在還喜歡男孩子嗎？
    不太喜歡了，如果可以我還是喜歡更多的錢和權，我更喜歡有錢有權的。
    冷淡的語氣帶著一絲嘲笑，緊跟著似乎為了肯定自己，他又重複了一遍：“我現在發現有錢有權真好，我以後要找也想找這樣的。”
    “錄音能發我一份嗎？”顧耀陽顫抖著聲音問，他終於明白那個助理給他發的錄音哪裏有問題了，那裏麵張東宸的聲音冷漠且每一句話之間都空了一些時間，因為那是被剪輯過的。
    “沒問題。”宋醫生按手機操作發送給了顧耀陽，“你還想了解後麵的內容嗎？”
    “全部，我想知道全部。”
    宋醫生歎口氣，“後來他似乎是屈服了，每日按時用藥，不與人交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因為我是華裔所以他的主治醫生還是會找我做翻譯，讓我跟他溝通，但是他那陣精神狀態不好……直到第二年春節，你知道美國人沒有這個節日的概念所以那天我們都在療養院。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是大年初五，同時也是西方的情人節。似乎是經過了上麵的批準，有人用平板給他放了一段視頻，時長非常短。那個視頻我沒有看見，因為當時我在低頭回複消息，但是我聽見了裏麵的聲音。有一個女生叫你哥哥，你似乎也說了什麼可能是怎麼不小心什麼的，抱歉我也記不太清了。那個視頻Asher又讓他們播了一遍，然後就不再看了。後來有一次我聽他自言自語說過”哥哥有了新的交往對象，挺好”我也是後來才知道這個哥哥說的是你。”
    “視頻？叫我哥哥？”顧耀陽仔細回憶著，思考了一下他似乎想起來了，能親切叫他哥哥的就三個人，除了吉祥和元寶外，就是程靜怡，他記得那個時候程靜怡喜歡他們法學院的一個學長，那個學長要參加辯論賽的決賽，需要門票，程靜怡問他有沒有，他幫忙要了一張，應該就是那天。
    “我沒有交往對象。”顧耀陽解釋道，結果剛剛說完他就又愣住了。他突然想到之前在後窗他誤會小七和趙磊的時候，自己口無遮攔地說了什麼。
    ……
    “我現在就明確告訴你。分手後，我交往過新人，大三那年，就在這家酒吧他跟我表白，我同意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
    這意味著我真是個SB啊！為什麼誤會他兩次？每一次都說得那麼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