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二院急診大廳的樓梯特別長，幾個人眼看著歹徒架著張東宸順著樓梯一直滾到了二層平台，張東傑和顧耀陽趕緊跟著跑下去。
    張東宸像一個破布娃娃一樣躺在地上，那把刀深深地紮在了張東宸的腹腔，鮮血染透了張東宸的毛衣，順著張東宸的身體流到了地上，白色的瓷磚，深紅的血跡，血腥又刺目。
    怎麼能出這麼多的血，他的七寶該多疼啊？為什麼躺在地上的不是自己？
    顧耀陽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碎成了無數片。當初知曉張東宸欺騙自己時，他都未曾這般痛徹心扉。而當看到小七渾身是血躺在地上的那一刻，他的世界徹底崩塌。此刻，他心中隻剩下一個念頭：隻要小七能健康地活著，哪怕他不愛自己，哪怕繼續欺騙自己，也都無所謂了。
    隻要你活著。
    張東傑蹲在張東宸身邊，緊緊拉住他的手。張東宸吐了一口血，還有其他的嘔吐物，耳石症讓他現在的頭更暈了，連睜眼睛都費事。他緩了好久才慢慢睜開眼，目光落在張東傑身上，氣息微弱卻又透著一絲疲憊的釋然，“哥，他跟我說老死不相往來了，所以這一次，別救了。我真的太累了。”
    “放屁！”張東傑眼眶也有點泛紅，情緒激動地吼道，“我告訴你張東宸，從美國到現在，我給你花的每一分錢，我都一筆一筆記得清清楚楚！你別想著一死了之來賴賬，尤其是你在美國的治療費用。還有兩次救你自殺花的錢，你都得給我還完了才能死！聽沒聽見？”
    兩人的對話，顧耀陽也聽得真切。聽到小七的話，他心裏猛地一震，腦海中不禁泛起一陣疑惑與自責，自己是不是真的錯了？
    在這混亂的場景中，顧卓軒和裴景爍是僅存的理智。他們趕忙上前，用力拉開情緒失控的兩人，給醫護人員讓出搶救通道。
    手術室外，顧耀陽站在那裏緊緊盯著手術室的門，張東傑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發呆，裴景爍在打電話聯係顧氏集團下的私人醫院——仁愛醫院。
    程蘊之給顧卓軒打電話問他什麼時候回家，兩個孩子在等他。
    顧卓軒坦誠相告小七這邊出了意外，再等搶救結果並辦理轉院，估計今天回不去了。
    那邊顧卓婷也在程蘊之身邊，聽見這件事兒連忙問情況說要去看看。
    那個涉毒人員因體內毒發直接身亡了，而張東宸經過了五個多小時的初步搶救度過了危險期，但是醫生說情況不容樂觀，院裏領導打過招呼知道這是誰家的病人也建議盡快轉院到仁愛。
    於是大家又配合醫生辦理張東宸的轉院，等顧卓婷趕到仁愛的時候就看見張東宸又被送去了手術室，其他幾個人都在外麵沉默地等待著。
    “怎麼回事兒啊小九？”顧卓婷走過去問顧耀陽。
    “小九？”張東傑聽見顧卓婷這麼叫顧耀陽，他皺眉抬頭看了一眼顧耀陽，似乎才後知後覺地發現為什麼自己家弟弟出事顧家來了這麼多人。
    大夫拿著一張手術風險告知單風風火火來找家屬簽字，顧耀陽走上前自然接了過來，張東傑恰好也伸出了手，手就停在顧耀陽眼前。
    顧耀陽手裏攥著那張手術單，一點也不想遞給張東傑，於是沒說話接過筆直接簽了字遞給了大夫，“拜托了。”
    “小顧總，雖然還沒正式介紹過，但是裏麵那個是我弟弟，同父異母的親弟弟，所以這些手續以後還是我來簽字吧！”張東傑斜著眼瞥了一下顧耀陽，語氣還算客氣。
    顧耀陽沒回話，隻是看著搶救室的大門，慢慢紅了眼眶。
    張東傑也是一個人精，瞬間好像明白了什麼，似乎之前被他忽視的種種細節被串了起來，他下意識地確認了一句，“你是那個小九？”
    說完就帶著不禮貌的目光上下打量。
    顧卓軒下意識地往顧耀陽那邊走了兩步，畢竟是親外甥，這要是動起手來還是得幫親。
    “嗯。”顧耀陽點點頭。
    “難產死的媽？”張東傑冷笑著不禮貌地指了指顧卓婷。
    “這是一個誤會，大家都被騙了。”顧卓婷先替兒子解釋了一句。
    “車禍死的爸？”
    “嗯這是真的。”顧卓軒點頭。
    “不愛穿西裝？”張東傑笑著抬手輕輕拂去顧耀陽西服上不存在的灰塵，這件衣服定製於倫敦薩維爾街，他冷哼一聲接著問，“而且還很窮？據我所知小顧總常開的車是庫裏南吧？上次明都聚會那輛瑪莎拉蒂應該也在你的名下吧？”
    “不是，我名下還有一台卡宴和賓利。”顧耀陽低頭回答。
    “嘖，那小顧總可是真窮啊就三台車。”
    “之前真的很窮，存款從沒超過兩萬。”顧耀陽解釋了一句，說完又覺得這話多餘，聽著很像狡辯。
    張東傑又想到什麼，突然笑了，問出了最致命的那個問題，他抬手指著病房嘲諷地問：“對他很好？所以決定老死不相往來？”
    顧耀陽沉默了，良久說了三個字，“我的錯。”
    “元旦跨年你跟你旗下的頂流影帝一起走得星光紅毯吧？我記得還上了熱搜，什麼霸總和頂流絕美愛情？”張東傑接著問。
    “那是誤會。”
    “我不管誤會不誤會，跨年夜他抱著保溫飯盒在你公司樓下等到跨年結束，又抱著飯盒哭著回家，自己在家吃完了冷掉的食物，我打視頻過去的時候眼睛都腫了，胃疼得直哭，是吧小王？”張東傑回頭問助理。
    王助理雖說是張東傑的助理，但是這幾年更多的是在照顧張東宸，相當於張東宸的半個生活助理，“是，淩晨兩點小七實在忍不了了給我打的電話，我陪他掛了急診科急診。今天早上將近六點才把他送回家。”
    “對不起，我不知道。”顧耀陽心疼得要命。
    “嗯，不知道挺好的。以後也不用小顧總知道了。”張東傑冷冷地說著。
    “哎東傑”，顧卓軒這個時候開了口，“小九也不是故意的。真的，這都是誤會。五年他過得也非常不好，他一直想辦法找小七，但是真沒找到。”
    張東傑歎口氣，想起了之前在療養院他像哄小東洋一樣哄問著小七，你喜歡的那個人什麼樣呀？
    小七當時瘦得脫了相，精神狀態很不好，但是談到小九他似乎就有精神了，眼睛亮亮地說：“九哥人很好啊，雖然他很窮但是他對我很好，很寵我，我所有的情緒他都會關注到；他打籃球很帥，學習很好，不太愛笑有點冷漠，但是他會對我笑，會照顧我；”
    那天是雨季中難得的一個晴天，放晴的還有張東宸的笑臉，張東傑好久沒有見到小七臉上出現笑容了，原來他真得很喜歡他的那個男朋友。
    你以後要找到他嗎？
    要的，所以我要努力變好，要做一個正常人。
    嗯，小七很棒！
    不過哥如果……
    嗯？什麼？
    如果他有新的戀人了怎麼辦？張東宸問。
    張東傑愣住了，他隻能哄著說那他們都沒有我們小七好。
    那我……小七突然哭了，淚順著臉流下……
    後麵的話小七終究沒有說完，張東傑帶他回了房間。
    回憶被電話鈴聲打斷到此結束，張東傑掏出口袋裏的手機，發現號碼是家裏的座機。接起來的確是張東洋的聲音，聲音怯怯地問：“哥哥你什麼回，我怕！”
    張東傑揉揉眉心，本來跟東洋說好的今晚要陪他，結果卻一夜未歸，“乖東洋，大哥這邊臨時有點事情先不等我了好不好？”
    “……”那邊東洋沉默片刻。
    “張嬸在你身邊嗎？”
    “嗯。”
    很快聽筒那邊傳來了張嬸的聲音，“張先生。”
    “我在醫院，小七這邊有點麻煩今天回不去，你幫我照顧好東洋。”
    “嚴重嗎？”張嬸不敢多問，怕嚇到旁邊豎著耳朵偷聽的張東洋。
    “東洋在聽？”
    “嗯！”那邊傳來了很乖的一聲嗯。
    張東傑笑了，“還好，就是可能不能及時回家，幫我照顧一下吧，有事給我打電話。”
    “好。”張嬸點頭同意。
    “把電話給東洋。”
    “哥！”
    “乖東洋，聽話去睡覺，我爭取明天回去看你可以嗎？”
    那邊東洋不是很開心但是也乖乖聽話被張嬸帶著去睡覺了。
    電話掛斷後在場的幾個人也沒再說話，都在等張東宸從手術室出來。
    清晨7點，天光微亮，經過漫長的等待，手術室外的眾人熬了整整一宿，神色疲憊而又焦急。終於，大夫推開手術室的門走了出來，張東宸隨後被轉移到了ICU監護病房。
    “患者主要有四處傷勢。中度腦震蕩，目前還處於昏迷狀態，但情況不算嚴重，預計後天就能蘇醒；肺部輕度挫傷，需要藥物治療；左側小腿和肋骨出現骨裂，已經進行了固定處理，後續需要長時間的靜養。最嚴重的是刀傷，還好沒有傷到脾但是肝部有嚴重損傷。因為刀在體內轉了幾圈，所以不得已隻能切除掉受傷組織，康複期會比較長。”說完醫生皺了皺眉，又接著說。
    “另外，根據全市聯網的就診記錄顯示患者昨天也就是元旦淩晨2點掛了腸胃科的急診，掛了水，後於早上六點出院；昨天下午三點多又因發熱就近去醫院，檢測後確診為病毒感染，初步懷疑是凍著了。患者自述31日跨年夜他獨自在路上走了將近2個小時。”醫生搖搖頭，無奈歎口氣，“這孩子是想這幾天走遍醫院幾大科室吧？”
    “昨天半夜120送市二院急診，診斷結果是耳石症。剛剛完成初步治療後被劫持，摔下樓梯。近期患者會呈現眩暈和嘔吐，家屬不要太擔心。腸胃功能有損傷這個應該是近幾年飲食問題導致的。他凝血功能也較弱，應該是近期用藥複雜導致的，家屬護理的時候如果發現患者身上有出血點也不要恐慌，停藥了慢慢會康複；”
    “嗯……”醫生歎口氣，“患者頸部有明顯指痕，初步懷疑是被劫持的時候弄傷的，過幾天會康複。”
    說到指痕，顧耀陽心驚了一下，他知道那個根本不是劫匪弄得，他右手用力地攥了一下拳，自己到底都做了什麼？
    “另外患者對疼痛的忍耐性也特別差。我想問一下，他之前服用過什麼藥物嗎？我們需要了解詳細的用藥史。”大夫一邊翻看著手中的病曆，一邊嚴肅地詢問。
    張東傑微微閉了閉眼，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五年前，他遭受差不多2個月多的非法電擊精神治療，後來實在無法忍受疼痛，選擇割腕自殺。之後被迫服用維柯丁，從第一粒藥開始，短短17天內，一共服用了68片，這個劑量足以讓人成癮，所以他現在耐痛性很差。四年前，他患上重度抑鬱，為了治療創傷後應激障礙（CPTSD），服用過舍曲林、帕羅西汀，還搭配阿普唑侖輔助治療。後來擔心藥物成癮，又戒斷了一年多。”他的聲音低沉而平穩，每一個字卻都像是重錘，敲在在場每個人的心上。
    大夫聽完，眼中滿是震驚，顯然沒料到張東宸有如此複雜的用藥經曆。顧耀陽、顧卓軒等人也同樣驚愕不已，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顧卓婷更是捂住嘴，眼眶紅了，喃喃道：“為什麼……怎麼會這樣……”
    “我也很想問，到底是為什麼。”張東傑強壓著內心翻湧的情緒，神色平靜得近乎冷酷，目光如刀般冷冷地掃了顧耀陽一眼。
    “目前患者抗藥性比較差，簡單說就是不耐痛，估計清醒過來後會難受一段時間希望家屬做好心裏準備。”醫生又繼續介紹了一下後續治療方案和護理注意事項，隨後離開了。
    剩下的幾個人都沒有人說話，顧家人都看著張東傑，而張東傑望著監護室的門深深歎口氣。
    他掏出手機，手指快速滑動，點開微信，找到顧耀陽的名字，推送過去一張名片，聲音裏麵卻不帶一絲溫度：“你聯係他，他是小七在美國的心理醫生。等你跟他溝通完，咱們再談。”
    張東傑抬手看看手表，又向顧耀陽投去一道冰冷的目光，隨後轉身麵向顧卓軒，語氣稍稍緩和了些：“顧董，我家裏還有個弟弟需要照料，實在脫不開身。要是小七醒了，麻煩您聯係我一下，我處理完那邊的事，很快就回來。”
    張東傑剛剛快速冷靜思考過了，顧氏集團旗下的仁愛醫院是京市最好的私立醫院了，沒必要因為置氣而耽誤小七治療，所以他不會生氣到給小七辦理轉院，更何況作為一個商人，有便宜不占王八蛋，顧耀陽這小崽子要是不把小七治好了看我怎麼揍他。
    “行，東傑，你放心，我們給小七用得醫療資源肯定都是最好的。裴助理你送一下。”
    裴景爍點頭，禮貌地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張東傑跟著走了。
    等電梯的時候，張東傑突然問裴景爍，“裴助理，你家白菜要是被豬拱了，你會怎麼辦？”
    裴景爍心裏想著，果然談感情傷錢，好好的談什麼戀愛，嘴上卻客氣地說著：“兩情相悅自是不能棒打鴛鴦的。”
    “嗬……”張東傑類似冷笑了一聲，扭頭看了裴景爍一眼，電梯來了，張東傑帶著助理走進去，裴景爍要跟上去，“裴助理留步吧！”
    裴景爍也沒客氣，兩手端正放在身前，微微躬身點點頭，“張董慢走。”
    小劇場：
    顧耀陽：擦擦冷汗，剛剛大哥瞥我那一眼，感覺好像老丈人看女婿，真嚇人。

    作者閑話：

    治療和病情我瞎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