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四目相對，於茶對老李道：“陳三托付我來幫他還十年前在這兒欠下的錢。”
    老李細細地打量了下眼前的女人。
    “跟我來。”
    老式破舊的木門被關上，上麵還掛了把裝腔作勢的鎖。
    “能”
    於茶剛吐出一個字，就被老李硬生生打斷了，“小點聲。”老李瞪了她一眼。
    於茶壓低了聲音，“能借我把刀嗎？”
    老李沒說什麼，從大腿處抽出匕首，遞給了她。
    於茶走到供奉著佛祖的木桌旁，拿起刀在燭火上燒紅。
    身後有眼神要把她的身體給盯穿了，於茶回頭討好般地衝對方笑笑，“借個火借個火。”
    自從心髒開始泵血，這具身體上的傷口在緩慢地自動愈合，她可不想舊傷還沒好又添新傷，搞得傷口感染。
    於茶卷起衣袖，注意到左臂上端有一條幾近愈合卻仍舊猙獰可怖的傷口。
    “哼。”於茶咬緊牙關，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她偏了偏頭，頭發擋住了她的臉，汗水順著額頭急速地下墜，落在地上，瞬間被泥土灰塵包裹。
    取出塑料袋，左手已經完全使不上力氣，血一汩汩地流下，於茶緩慢蹲下身來，手臂平放著，血流的速度還是很快，不過一分鍾，褲子就被打濕了一大片。
    腦子命令右手立馬撕下布條進行包紮，但是在沒有左手的把持下，著實有些困難。
    衣服撕拉的聲音傳來，但那一聲並非來自於茶自己，而是來自一旁的老李。
    “謝謝。”
    “請轉告他，我不做了。”
    幫於茶包紮好傷口後，老李沒再瞧她一眼，似乎知道於茶會說些什麼，他隻是在供奉著佛祖的木桌旁，貓著腰把放在桌下的一雙深筒軍靴摸了出來。
    軍靴前端被老鼠啃食了一個大洞，老李心疼地用他那飽經風霜粗糙的大手撫摸了一會兒，再在裏麵摸出了一疊不算厚的鈔票，與之前荷包裏的不同，這是人民幣。
    於茶接過，沒有當著對方的麵數錢，用手掂量了幾下，她敢肯定，這裏絕對不超過兩千。
    有點少啊，於茶一陣肉疼。
    老李臉色鐵青，“去找001，我可沒有多少錢。”
    “001又沒有給我錢。”他忿忿地嘀咕著。
    001，中國軍方那邊的接頭人吧。
    於茶默默地在內心歎了口氣，“那我就走了，拜拜。”
    站在門口，無奈的看著門上的鎖，於茶回頭，看向藏靴子的老李，老李慢吞吞仔細地弄好，才拿著鑰匙走過來。
    於茶盯著老李開鎖的動作，手裏卻被人塞了東西，幾張百元的鈔票。
    老李是個怪老頭，於茶看向老李，他又是滿臉的不高興，老李嘟著嘴巴，“不是給你的，”
    “有弟弟妹妹吧，給他們買粑粑吃。”
    拿錢為軍方做事，言冊宣是黑色線人，於茶想。
    言冊宣的家人是怎麼安頓的，之前可半點都沒有向她提起過。
    “你的火燒粑粑好咯。”
    “謝謝嬢嬢。”
    老婦人粗糙的手將熱食遞到於茶手中的時候，吃了一驚，“你這女娃兒的手怎麼這麼冰呢？”
    於茶聞言笑笑，“體寒而已。”
    該怎麼與言冊宣的家人取得聯係呢？言冊宣的家人是否還在雲南？
    於茶用力捏著粑粑，手終於變得熱和了些。
    正待她準備向路人打聽情況時，倏忽被人輕拍了肩膀，“姐？”
    於茶回過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同她一般高，麵容極年輕的女孩兒。
    “真的是你哎！”女孩兒激動地抱住她。
    這是言冊宣的妹妹？
    於茶四肢僵硬，但還是有些動容地抬起雙臂回應。
    “喏。”於茶在路邊給女孩兒也買了一個火燒粑粑。
    女孩兒高興地手舞足蹈，衝於茶笑道：“姐，沒想到好幾年了你居然還記得我最喜歡吃這個！”
    是嗎？於茶抿嘴笑笑，低下頭有些心虛地啃了幾口粑粑。
    “還要吃些什麼別的嗎？”於茶偏頭看她。
    女孩兒搖了搖頭。
    “再買些吃食，我們就一起回家吧。”
    於茶說完這句話，抬腳準備走進超市，卻驀地發現後麵的人沒跟來。
    她轉身去查看，對方站在原地，靠得近了，發現對方竟是渾身發抖，臉上掛著淚水，喉嚨裏發出嗚咽的聲音。
    於茶吃驚，抬手輕輕拭去了女孩兒的淚水，溫柔地問道：“為什麼要哭？”
    女孩兒哽咽，斷斷續續的說到，“媽媽……她……她已經嗚……”
    於茶猜得出下半句話，腦內的思考停滯了一瞬。
    她抱住眼前的人兒，懷裏的女孩兒，仿佛下一秒就要碎掉。
    “姐，你先喝點水吧。”
    於茶接過，瞧了瞧周遭的環境，兩人待在一個小型出租屋裏，雖小得可憐但是很幹淨。
    “這是我和媽媽在城裏租的，本來準備開家燒烤店的。”
    哦？於茶聽到這裏，突然來了興趣，她不由得讚賞說道：“是很好的創意啊！你想出來的嗎？”
    女孩兒一直哭喪著的臉扯起一個笑容，“嗯！”她答道。
    “姐這次要不就留在老家吧，別再出去闖了，我們可以一起來做燒烤賺錢啊！”
    於茶在腦子裏想了想，覺著這提議甚好，當即就答應了。
    女孩兒在出租屋角落堆放著的一個紙質箱子裏胡亂翻找東西，於茶轉頭的瞬間，女孩兒大聲道：“找到了！”
    於茶懵圈，隻見女孩兒懷裏揣著一件加絨外套走到她身邊，“姐，我開三輪車帶你回鄉下老家，晚上冷，得多穿點。”
    “你穿吧，我不是很冷。”
    於茶推拒回去。
    女孩兒抖了抖衣裳，直接披在了於茶身上，“我穿的比你厚，倒是你，穿這麼少，上身總共一件襯衫瞧著還破破爛爛的不成個樣子，你穿著！”
    夜涼如水，吹著冷風，於茶蜷坐在三輪車後麵的車箱裏，朝手中哈了口熱氣，搓了搓，向上看，抬頭就是滿天星空。
    “姐，這天是蠻冷的哈！”
    女孩兒手裏握著車柄，轉頭大聲衝於茶說話。
    於茶“嗯”了一聲，表示讚同，“注意前麵，開車要專心。”
    “外麵好冷哦，姐你先進去吧，我把車上的東西搬下來就進去。”
    “需要我幫忙嗎？”
    “不用啦，不是什麼很重的東西，你先上樓在客廳等我吧。”
    於茶點點頭，獨自一人上樓了。等了一會兒，女孩兒上來，兩人在臥室更換衣服。
    於茶較常人視聽更為敏銳，聽到樓下有點響聲，有些奇怪，“你門關好了嗎？”
    女孩兒有些懵，“我記得是關好了呀。”
    看到於茶的表情有些奇怪，女孩兒就說：“要不我再下樓去看看吧。”
    於茶直道第六感不妙，太陽穴突突地跳。
    來不及了，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有其他人偷摸進來了。
    於茶忙拉住女孩兒的手，兩人以最快的速度躲進了身後的老式木製衣櫃裏。
    而下一刻，耳邊便傳來刺耳暴虐的斧頭破門的聲音。
    他們在砸門！
    意識到女孩兒的情緒愈發激動，於茶捂住她的嘴，示意她保持冷靜。
    不過幾分鍾，舊式木門完全壞掉，五六個身高體壯，手臂紋滿紋身，混混模樣的男人闖了進來。
    雜亂的腳步聲，到處翻找的聲音讓木櫃裏的兩人感到極度的不安，急亂的心跳聲，緊張的呼吸聲充斥著不大的衣櫃。
    “這兒沒有！”
    “這兒也沒看見。”
    一個戴墨鏡的男人皺了皺眉，他把目光移向了剩餘的臥室。
    走進臥室，他先是蹲下身瞅了瞅床底，接著站起身來緩緩地走向衣櫃。
    正待他下一秒就要拉開櫃門時，此時手機卻是很不應景的響起了鈴聲。
    男人不爽的應了電話那頭的人一聲，招呼外麵的兄弟說道，“大哥叫咱們先回去。”
    又是一陣腳步聲，直到聲音完全消失了，於茶才推開櫃門，卻不想懷中女孩兒的身體竟失去重心，直接往外倒去，她連忙扶住，發現人早已昏迷不醒。
    “喂，你還好嗎？”於茶拍拍女孩兒的臉，對方沒有回應。
    於茶壓下心中的緊張，把女孩兒抱上床，女孩兒沒有蘇醒跡象，她連忙摸出女孩兒身上揣著的手機，撥打了120緊急電話。
    於茶隨醫護人員下樓，房外的場景卻是叫她大吃一驚。
    之前闖入房子的六個男人抱著頭蹲在地上，周圍站著十幾個民警，他們的目光都停留在於茶身上。
    救護人員對民警說道：“民警同誌，我們救護車上必須要有一位家屬。”
    民警表示理解，麵對著於茶，“姑娘，我們之後需要了解那幾人今天私闖民宅，並對你們產生威脅行為的全過程。能留個電話嗎？方便我們以後聯係。”
    談及聯係方式，於茶隻覺著腦中亂成了一團，她要是連這個都支支吾吾不回答，會讓他人直道可疑。
    而且這也在浪費言冊宣妹妹的救助時間。
    無奈之下，她報出了自己生前的電話號碼。
    “姐，再睡會兒吧。”
    於茶睜開眼睛時，整個病房都已經被窗外的陽光照亮了，昨晚她一直守候在女孩兒身邊，直到淩晨四五點，實在熬不住，趴在病床邊睡去。
    盡管聽見女孩兒那樣說，她還是強撐著起來，“你想上廁所嗎？”
    女孩兒搖搖頭，想說什麼卻又有些猶豫。
    於茶了然，低頭目光掃過女孩兒的臉，恰巧與對方的眼神對上。
    於茶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女孩兒率先開口了，“我患上的是白血病對嗎？”
    於茶一瞬間表情愣住，隨後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故作輕鬆地說到，“醫生說這病好治，以現在這種醫療條件，你很快就會好的。”
    女孩兒垂下眼睫，“這病不好治，咱媽就是這樣走了的。”
    “媽當時檢查出來患上這病的時候，我到處去借錢為她整病，親戚朋友大都借了，但還是不夠，最後我隻能選擇去借高利貸，昨晚那幾個人，是來催債的。”
    “但她最後還是走了。”
    她說這話時麵色很平靜，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一樣。麵對親人生病離世時，她那麼難過，如今換做自己，她倒是平靜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