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從榕樹北岸行駛出去，穿過一片森林，空氣清新，夜色漸漸籠罩大地。
    顧煥堅持要開自己的車子，不想一大家子擠在一輛車裏，顧焱難得體貼的同意了，於是把我跟王進財一起趕到了顧煥車裏。
    現在是顧焱跟劉女士共同乘一輛車，我們三被識別成了電燈泡乘一輛。
    車上無聊，顧煥又臭著一張臉，心情很不好，看上去就不是能聊天的對象，於是我隻能跟王進財聊聊天。
    “叔，你跟顧叔是同學嗎？”
    “不是，他初中輟學後我們才認識的。”王進財放下手中的鬥地主遊戲，將手機息屏，跟我聊了起來。
    “你們認識多少年了？”
    “忘了，顧焱沒結婚之前認識的，二十多年吧。”
    “那麼久了啊。可以說說他們的故事嗎？”
    前麵駕駛位上的人裝作不經意地將目光往後瞄了一眼，耳朵豎起來聽著。
    說起往昔崢嶸歲月，王進財來興趣了，一開口滔滔不絕，“這個可得聊個三天三夜都說不完。想當年大哥跟我可是咱七裏八鄉都出名的街頭混混，一起到處去收錢。”
    “什麼錢？”收保護費嗎？這麼可怕。
    “你那什麼眼神，收欠款，就是那些借了高利貸不還的，正兒八經有收據的。”
    高利貸本身就不正經。
    “有次碰到一個硬茬，喊了一幫人，埋伏我們，我們剛到人院子裏，那夥人就竄出來，一人一把砍刀，我們處境凶險，戰況那叫一個激烈，好在大哥凶猛，以一敵三，兄弟齊心協力，把那夥人幹趴了。他還留下了男人的榮譽勳章，手臂上一條疤，那一下傷口深可見骨，差點把手給幹廢了。”
    “……”
    看來劉女士當時的選擇也是情有可原的，換任何一個女人都不會選擇這樣一個亡命之徒。
    “這麼危險，為什麼要去幹這行？“我不禁發出疑問。
    “那時候太窮了，幹這個來錢快，叔才去幹。至於大哥，他當時跟我講，他母親生病，沒錢醫治，不過後來大娘還是走了。”
    這話說完後隻剩一聲歎息。
    “我媽跟顧叔從小認識嗎？”
    “青梅竹馬。隻要有好吃的好玩的，大哥都會帶上她。我們經常逗她玩，大哥跟老母雞護崽一樣，把她藏身後，怒罵我們一群混蛋。那時我們就開玩笑喊她嫂子了，怎奈世事難料。”
    “顧叔挺高的，有一米八幾了，看麵相和身高不像南方人。”
    劉女士一米六幾，站他身邊看背影顯得像父女。
    “他爺爺早年從北邊躲避戰亂南下，後來落戶在這裏。聽他說小時候很窮，吃不飽穿不暖，還是劉思芸經常偷偷給他帶吃的和穿的。”
    那劉女士還真是從小就善良偉大，也怪不得這麼多年過去了，顧叔還念著舊情。
    到晚上天氣便有些冷了，加上開車的那位隻想著趕緊開，完全不顧他人安危，渾身上下散發著不爽的氣息，感覺車內溫度都降了幾度。
    “弟弟，麻煩開下空調，還有開慢點。”我喊了句前麵開車的那位。
    “誰是你弟弟？”開車那位沉著臉，透過後視鏡給了我一個冷冷的眼神。
    “哦，師傅，開個空調，有點冷。”
    王進財“噗嗤”笑出聲，打圓場道：“麻煩顧師傅開個空調，以免造成投訴。”
    顧煥不說話，估計是氣著了，雖說打開了空調，但顯然不情願，動作更加粗暴了，車子開的飛快，接著快一下慢一下，刹車時猛踩，就算綁著安全帶也被折磨的不行，險些將中午飯吐了出來。
    王進財發出怒罵聲：“小兔崽子怎麼開車呢？趕著去投胎嗎？”
    “叔，我駕照剛拿，沒開幾回，技術不太行，要不就你來開。”
    顧煥麵色不改地撒謊。
    我被晃得差點要吐出來，本來天生體質就有些暈車，那幾下差點沒厥過去。
    我生氣地說道：“弟弟年紀不大，脾氣倒挺大。不敢跟你爸叫板，倒是知道找我們出氣，有本事就找你爸去。”
    話說完全場無聲，顧煥咬著後槽牙，腮幫子都緊繃著，手指用力抓著方向盤，無處可宣泄的怒氣在身體裏橫衝直撞。
    王進財豎起拇指誇了我一句“牛X”。
    經過一番友好單方麵商量，這個車速總算正常了。
    一時間車內非常安靜，王進財可能怕氣氛尷尬，於是找話題，問我：“你們這些年過得怎麼樣？”
    這話問的就像問你“你快樂嗎？”，人不可能時時都快樂，題目答案範圍過於寬泛，不好作答，隻能自由發揮。
    “家庭美滿，幸福快樂。”
    王進財欲言又止，可能是剛想好的安慰話還沒出口，被被這一句堵的沒有發揮餘地。
    在劉女士沒有發現陶先生出軌之前，他們的確過著正常家庭該有的生活，每天為一些生活小事拌嘴，也不乏溫情的時刻。
    隻不過紙包不住火，謊言終有被戳破的一天，與其活在謊言裏，不如去麵對現實，接受原本的麵貌。
    “不過也有困難的地方。”我說道，垂下眸子，黯然神傷。
    王進財可能覺得自己先前沒說完的安慰話終於可以派上用場了，一臉期盼地看著我。
    “家裏窮，我爸什麼都不舍得買給我，都大學了，還在用他們淘汰下來的二手手機。有個xx手機我一直想買，攢了好幾年的錢，加上顧叔給的，現在還差五百塊。”
    王進財眼神中透著憐憫，“不就五百塊錢嘛，”
    開車的顧師傅打斷了王進財的話，“那個手機今年剛出的，最新款的，我用的就是這個，賣一萬多。”
    “……”這人怎麼那麼討厭，又不是要你的錢，也不是要一萬，五百塊就當給小輩一個心意，看王叔那一身打扮，也不差那點錢。
    “阿煥都有一個，那小船更得要一個了，也別什麼五百，王叔全款給你買，就當送你的見麵禮物。”
    顧煥發出一聲“嗬”嘲笑聲，聲音不大，要不是一直關注著他，可能真給忽略了。
    “王叔，還是算了，您賺錢也不容易，都是血汗錢。”
    “誰說我賺錢不容易了？不算其他的收入，你王叔我每月各地的房產收房租都能收個五萬多。”
    “那您為何給顧叔當司機？”
    “提前退休了，找個副業，閑著也是無聊。去外麵找工作，年紀大了沒人要，當保安又要熬夜，身體吃不消，找來找去，隻能先給他當司機開車，每月也能有兩千塊，一個月的煙錢是夠了。”
    說完又罵了一句，“顧焱這個死混蛋，都那麼多年的兄弟了，才給我開這麼點錢。”
    “可能是不想讓你自尊受損，給多了會讓您覺得他是在可憐您，覺得應該一視同仁，按市場價來。
    “還是小船嘴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