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體育館內部空間挺大，中間的大場地用標記做了分割，分成好幾個小場地，允許多人同時進行比賽。
    據說體育館可容納8000人，周落安坐在兩位家長中間，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都是人頭，各種交談聲交織在一起，氣氛熱烈。
    這樣熱烈的氣氛在開幕式，主持人上台之後盡數歸攏。
    隨著主持人字正腔圓地開始介紹比賽規則、裁判員、嘉賓等等，場上的氣氛逐漸正式、肅穆。
    與此同時，觀眾席上的人們都屏息凝神等待比賽的正式開始。
    不多時，主持人舉著話筒，鏗鏘有力地宣布比賽正式開始。
    選手按照事前的抽簽順序依次入場，裁判就位，哨聲落下，先行上場的低年級蘿卜頭們在場地上蹦蹦跳跳，跟小兔子似的。
    周落安事先查過，跆拳道是以腿法為主要攻擊手段，同時包含一些拳法用於防守和格擋。其技術重點在於快速、準確的踢擊，以及與對手保持一定的距離。
    聽著很高大上，如今仔細一瞧——
    這邊兩個小蘿卜頭你一個肉拳我一個肉拳的，好像在玩拍手遊戲。
    那邊小蘿卜頭一個高抬腿，踢到了空氣，自己也往後倒去。而他的對手呢，看見他倒下了，自己也往地上那麼一躺，其姿勢之鹹魚，讓周落安想起了一個人。
    於是他拉進鏡頭，拿手機拍了一張圖，分享給了朋友們。
    “我們不需要拯救世界”七人小群中，立刻有人冒泡。
    【物理愛我：哦豁，這姿勢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老菜脯：一個熟悉的陌生人？】
    【鹹魚王：剛睜開眼，你們說啥呢？】
    【包打聽：哦豁，說曹操。】
    【反骨仔：鹹魚王就到。】
    【此華非彼華：這才幾點，各位就都醒了啊？】
    【鹹魚王：我向來早睡。】
    【反骨仔：晚起是吧。】
    【物理愛我：我昨晚夜觀星象，掐指一算，知曉今日天晴，遂出門來打個醬油。】
    【老菜脯：我喝粥呢，給你們表演一個我吃我自己。】
    【包打聽：通宵的人生不需要解釋。】
    幾個人各說各的，消息刷得飛起。
    周落安從手機上抬起頭，發現那一組躺地上的還在躺，裁判怎麼拉都拉不起來。
    周圍的小蘿卜頭見了，也有樣學樣，躺了。
    “噗呲。”
    “噗呲。”
    笑聲四起，嚴肅的氛圍隨著狀況頻發的賽況一掃而空。
    “小陽說的沒錯，確實看著挺開心的。”周落安左手邊的周凝在笑。
    “確實，孩子們都挺可愛，古靈精怪的。”周落安右手邊的歐明也樂嗬嗬的。
    兩人隔著一個周落安說著話，還沒說兩句，對麵觀眾席上突然爆發出一聲女人的段喝——
    “翁家輝！！少給我丟人現眼！趕緊給我從地上麻溜地滾起來！！！”
    這段話中氣十足，振聾發聵，叱吒風雲，整個賽場都為之一靜。
    幾秒後，周落安眼尖地瞄見賽場上那第一個躺在地上的小蘿卜頭一踢腿，又放下，像是才剛醒神般，慢吞吞地站了起來。
    破案了，你個翁家輝。
    一小段插曲過後，比賽繼續，雖然仍舊是狀況頻出，但小蘿卜頭們能有什麼壞心思呢？
    反正是社區性質的比賽，試個水，不用爭個你高我低的。
    全場看得直樂嗬，臉上的姨母笑就沒下去過。
    早上場次從10點到12點，兩個小時看下來，周落安感覺笑得兩頰有點酸。
    中午12點至下午2點是給選手們吃午飯和修整的時間。
    觀眾們有序離席，有的人直奔體育館周邊的店鋪而去，有的則是跑到後台關心關心孩子。
    周落安一行三人屬於後者。
    休息室裏人來人往，不隻有選手，還有各自來關心孩子的家長們、教練和工作人員等等。
    家長們對孩子各種噓寒問暖；教練們也在叮囑各自學員下午比賽的注意事項；工作人員則在抬著幾個大箱子進來，掀開一看，是事先訂好的午餐來了。
    選手們的午餐由工作人員們統一分發，三菜一湯，看著還挺不錯的。
    “等小陽出場要到下午吧？”歐明問。
    “對，下午是四年級到六年級的比賽。”歐陽拿著自己的那份盒飯，坐在折疊凳上跟歐明說話。說著說著餘光瞄到周落安的視線落在自己手上，就問：“你餓了嗎？”
    周落安視線從那份盒飯上收回，不好意思地揉揉肚子，“隻有一點點。”
    歐明和周凝才想起他早上暈車把早餐都給吐幹淨的事跡。
    周凝啼笑皆非：“確實該餓了，話說這附近有什麼好吃的店嗎？”
    一家人都是第一次過來這邊，對附近都很陌生。
    原本打算出去問問，剛好陳教練路過，聽到他們的對話，表示自己來過這邊好幾次，對這兒挺熟，熱情地給他們推薦起附近好吃的店。
    什麼火鍋海鮮鹵味排骨飯，聽得周落安感覺肚子不隻有一點點餓了。
    他悄悄咽了一下，壓住饞意。旁邊兩位家長跟陳教練打聽完，就圍繞著歐陽開始寒暄起來，而話題中心的歐陽則旁若無人地吃起飯來。
    周落安沒事幹，這瞅瞅，那瞅瞅，隻瞅到一堆的陌生麵孔。
    他正疑惑怎麼沒看到人呢，就聽一聲清脆的“哥哥”從身邊經過。
    小女孩兒手裏抓著一瓶造型可愛的酸奶，蹬著兩條短腿嗒嗒地往前跑，看見的大人們都給她讓了路。
    於是周落安就透過這讓出來的間隙，跟隨小女孩的身影，見到了坐在牆角獨自吃著盒飯的餘響。
    隻見他垂著眸，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仿佛對外界發生的一切毫不在乎。
    仿佛周圍的叫嚷，歡笑，關切……全部都交織成一張細密的網，將他捆縛，將他隔絕。
    周落安突然意識到他的同桌是個獨行俠。
    而獨行俠，從來都是一個人。
    *
    小女孩直奔餘響而去，兩步急刹停在他膝蓋前，喘了兩口氣，才舉起手裏的酸奶，脆生生道：“哥哥，可以幫我開一下酸奶嗎？”
    沒想到小女孩跑老遠過來隻是為了讓人給她開酸奶。
    周圍人意外過後，隻覺得兩人是關係很好的兄妹。
    餘響沒什麼反應，放下筷子，接過那瓶小熊形狀的酸奶，擰開，遞了回去。
    小女孩拿到酸奶很開心，大眼睛彎成漂亮的月牙，天真地說：“哥哥最好啦，我長大以後要嫁給哥哥！”
    一般來說，小孩子總會跟親密的人說“我長大後要嫁給你”這樣的話，而這個親密的“你”通常是爸爸。
    ——也不知道這個女孩的爸爸聽到會不會心梗。
    不過周落安更好奇的是，餘響是做了什麼才讓小女孩對他這麼親近？
    隻是麵對小女孩天真的熱情，餘響麵上仍是波瀾不驚，他低眸看著小女孩，很直接地說：“我們年齡差太多了。”
    他身上那種忽然而然的孤獨感，似乎因為小女孩的闖入，驟然散去。
    小女孩很膚淺：“沒關係，我不嫌棄哥哥你老。再說啦，哥哥這麼好看，老了也一定好看！”
    聞言，周圍一片善意的笑。
    周落安悄悄豎起耳朵聽到全部對話，也偷偷笑起來。
    剛才湧上心頭的異樣情緒在天真無邪的童聲中消失殆盡。
    隻是沒想到餘響恰巧抬起頭，目光掃過來，精準地落在他身上。
    周落安立刻低下頭，此地無銀三百兩。
    “婷婷，婷婷！”身後突然傳來男人焦急的呼喊聲。
    “你爸爸在找你。”
    周落安聽到餘響對女孩說話的聲音，隔著距離，好像經過嘈雜人聲的稀釋，模模糊糊的，又透出幾分輕緩的意味來。
    “婷婷……”身後再度傳來男人找尋的聲音。
    周落安愣了一下，扭頭一看，看到一個和小女孩有幾分相似的男人目光四顧，神情焦急，額頭上還有汗。
    他才意識到餘響剛剛看過來，隻是因為注意到了他身後正在找女兒的男人。
    並不是在看他。
    他尷尬於自己的自作多情，回頭想出聲提醒那個找女兒的男人，隻是小女孩歡快的聲音先他一步響起：“爸爸，爸爸，我在這裏！”
    男人聽見女兒的喊聲，立刻跑了過去，一把將人抱起來，佯怒道：“這裏人多，亂跑跑丟了怎麼辦？”
    婷婷眨巴眨巴大眼睛：“我來找哥哥呀，沒亂跑噠。”
    她說著舉起手裏的酸奶，“看，爸爸，哥哥還給我開酸奶了。”
    男人聞言一怔，這才注意到一旁的餘響，連忙道謝。
    餘響一搖頭。
    之後又客氣了幾句，男人就帶著女孩兒離開了。
    父女倆再度從周落安身旁經過。
    周落安聽見女孩小聲跟爸爸說話的聲音，普通話夾著一點方言，拚湊一下大概就是重複了一遍“想要嫁給哥哥”的話，果然男人臉上的表情立刻跟吃了餿飯一樣，想回頭去看看那個所謂的“哥哥”比自己好在哪兒，但身為父親的顏麵讓他忍住了。
    再然後周落安就聽不見了，也不知道那個男人是怎麼回複自己女兒的。
    收回視線，他目光一轉，再度投向了餘響所在的角落。
    餘響也正看著這邊。
    似乎在確認那個叫婷婷的小女孩兒是否安全離開。
    原本周落安是這麼想的，直到餘響淺淺地彎了一下唇，仿佛固定的雕塑有了鮮活的生命力。
    ——他才意識到自己也是餘響目光的落點，不禁心下一跳，重若擂鼓。
    周落安慌忙將視線移開，又忍不住用餘光去偷瞄，隻是人影晃動，遮擋了視野。
    直到他跟著兩位家長離開，也沒能再見到那個孤獨的身影。

    作者閑話：

    物理愛我：我昨晚夜觀星象，發現紅鸞星動，誰的紅鸞星，反正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