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曦初綻，碎金般的陽光斜斜灑在路上。
    狗剩昂首闊步走在前頭，腦後的小辮子隨著步伐一晃一晃，身後跟著一群嘰嘰喳喳的小蘿卜頭，時不時爆發出清脆的笑聲。
    不遠處，幾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擠在老楊樹下，你推我搡，眼神卻總往狗剩那邊瞟，滿臉糾結。
    狗剩突然刹住腳步，一扭頭，眼睛瞪得溜圓：“你們幾個大老爺們，扭扭捏捏跟個大姑娘似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這群小的欺負你們呢！”
    他叉著腰，腮幫子氣得鼓鼓的。
    為首的少年摸摸鼻尖，咧嘴憨笑，撓著後腦勺率先邁步跟上。
    其他少年見狀，像是得了鼓勵，紛紛小跑著追上來，嘴裏還小聲念叨著“誰怕了”。
    狗剩見狀，學著村裏教書先生搖頭晃腦的模樣，重重歎了口氣：“嘖嘖，越大越沒膽子，想得多就是麻煩。”
    說罷，他一甩袖子，像個小大人一樣帶著隊伍繼續朝竹屋走去。
    另一邊，吳長樂穿過村口那棵枝幹虯結的老榕樹，踩著蜿蜒的土徑來到竹屋前。
    屋內傳來物件碰撞的聲響，他抬手用力叩了叩門，聲音洪亮：“我是村長家的！有事找！”
    門“吱呀”一聲打開，應星安麵容冷峻，眼神銳利。他掃了眼吳長樂，微微頷首，側身讓出一條道，示意對方進屋。
    元雲裳快步迎上前，將一盞新沏的熱茶輕輕擱在吳長樂手邊：“吳大哥這般匆忙，莫不是有要緊事？”
    吳長樂端起茶盞，仰頭一飲而盡。茶香在口中散開的瞬間，而後，他想到自己對元雲裳和應星安身份的揣測，隨即壓低聲音道：“青羽門兩個月後會來鎮上招弟子，他們定會派人到村裏。你們務必看好那黑狗和鳥，那些人可都是不講道理的主。”
    元雲裳與應星安對視一眼，眼中皆是警惕。她攏了攏衣袖，接著問：“吳大哥，這青羽門到底是什麼來頭？我們從未聽過這個宗門。”
    吳長樂想到青羽門，冷笑一聲，神色滿是不屑：“不過是靠著流雲宗狐假虎威的小宗門，最擅長欺壓弱小。去年有個村子不聽他們的，結果...”
    他突然頓住，目光直直落在應星安空蕩蕩的袖管上，意味深長道：“你兄長這斷臂，傷得可真是巧。”
    元雲裳眼神驟冷，周身氣勢隱隱散發著危險的氣息。
    應星安麵容緊繃，殘袖微動，殺意悄然在空氣中蔓延開來。
    二人目光銳利，死死地盯著吳長樂，仿佛下一秒就要將他生吞。
    吳長樂被這如針芒般的目光刺得心底發毛，後背瞬間被冷汗濕透，雙腿止不住地打顫，喉嚨像被扼住一般，呼吸都變得困難，嘴唇囁嚅著，卻半晌說不出話來。整個竹屋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就在這劍拔弩張、一觸即發之際，竹屋門外傳來狗剩清脆又歡快的聲音：“小裳，小安哥，我們來找你們玩啦！”
    話音剛落，其他孩童的聲音此起彼伏地響起：“快來呀！今天日頭正好，後山的野果怕是都熟透啦！”
    元雲裳與應星安周身翻湧的寒意驟然凝滯，兩人目光相觸的刹那，眼底翻湧的殺意迅速退去。
    吳長樂緊繃的脊背終於稍稍放鬆，咽了咽口水，擦了擦臉上的冷汗。
    狗剩見屋內沒回應，又輕輕推開門，探著腦袋，眨巴著大眼睛，看到屋內三人的神情緊繃，有些疑惑地撓撓頭，身後幾個小孩也好奇地往屋裏張望。
    “你們怎麼啦？”狗剩歪著腦袋，純真的眉眼間滿是不解，“長樂哥也來找小裳，小安哥玩的嗎？”
    吳長樂勉強的笑了笑：“我來和他們說一聲，兩個月後鎮上有活動，讓他們有興趣去看看。”
    狗剩歪著腦袋，絞盡腦汁也想不起近期有什麼特別的日子，他疑惑地看向同伴，隻見幾個孩子皆是一臉茫然，紛紛搖頭。
    轉瞬，他眼睛發亮，滿懷希冀地追問：“長樂哥，我們這些小娃娃也能去開開眼界嗎？”
    “隻要家裏人應允，自然能去。”
    吳長樂擠出兩聲幹笑，指尖不安地摩挲衣擺，“我還有要緊事，你們好好玩。”
    說罷，他腳步踉蹌，慌慌張張地往竹屋外走去。
    狗剩很快將這事拋諸腦後，轉身看向元雲裳，興奮得直拍手：“別管那些啦！後山溪澗新漲了水，我發現個深潭，裏麵的肥魚甩著尾巴撲騰，一抓一個準！”
    狗剩話音剛落，幾個孩子就按捺不住地跳腳。。兩個紮著紅頭繩的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一左一右挽住元雲裳的胳膊，嘴裏催著“快走快走”，腳下已經邁起小碎步往院外拽人，裙角翻飛間揚起陣陣帶著青草香的風。裙擺揚起的風裏都裹著歡快的氣息。
    相較之下，幾個半大少年麵對應星安時卻有些發怵。他們既被抓魚的**勾得心癢難耐，又忌憚著應星安周身若有似無的冷意，隻能怯生生地偷瞄，腳尖不安地蹭著地麵。直到看見對方邁開步子，這群小家夥才如獲大赦，歡呼著擠出門去。
    元雲裳被這群嘰嘰喳喳的小蘿卜頭圍在中間，像片被裹挾進溪流的葉子，還沒來得及弄清楚狀況，就被推搡著往山徑走去。
    小孩子們的手掌帶著薄汗，緊緊拽著她的衣角，七嘴八舌的討論聲在耳畔炸開。
    有的爭論著哪裏魚最多，有的惦記著野杏樹的方位。
    山道上，迎麵遇上幾個背著竹簍的村民。婦人瞧見這鬧哄哄的隊伍，眼角笑出細密的紋路，揚聲打趣：“喲，這是要把後山翻個底朝天呐！”挑著柴擔的漢子也跟著樂，隨後叮囑道“別玩的太晚！山上有野獸！”
    “知道啦，劉伯！”
    直到這群蹦蹦跳跳的身影沒入山霧，幾個村民才重新邁開步子。
    一路嬉笑推搡，這群孩子竟比平日裏腳程快了許多。山風卷著野花香掠過發梢，驚起幾隻撲棱棱的山雀。狗剩一馬當先，忽然伸手撥開齊腰高的芒草，眾人眼前豁然一亮。
    一泓碧藍的深潭靜臥在群山環抱間，波光粼粼的水麵在陽光下流轉著碎金，四周野花簇擁，倒更像是藏在山間的翡翠小湖。
    “天啊！”不知哪個孩子倒抽了口冷氣，所有人都瞪大眼睛，被眼前的美景驚得說不出話。
    除了狗剩，這群小家夥皆是頭一回見到這般仙境，連呼吸都不自覺放輕了。一個虎頭虎腦的男孩激動地捶了捶狗剩肩膀，佯裝生氣道：“快老實交代！什麼時候發現的寶地？要不是小裳妹妹在，你是不是打算藏一輩子？”
    狗剩揉著被捶的肩膀，咧著嘴露出兩排大白牙：“就前幾天發現的！我狗剩向來有好東西就想著大家，哪能藏著掖著？”
    小男孩皺著眉頭，絞盡腦汁回憶他往日行徑，愣是沒找出這小子藏私的把柄，這才勉為其難地點頭：“暫且信你，下次再有這事，定要你好看！”
    話音剛落，狗剩早竄到潭邊，彎腰抄起塊扁平石頭，手腕一抖甩出個漂亮的水漂：“還愣著幹什麼？等魚自己跳進竹簍啊？中午誰不想吃焦香冒油的烤魚，趕緊動手！”
    “衝啊！”
    孩子們瞬間化作撒歡的小馬駒，挽起褲腿就往淺灘撲。幾個半大少年雖也饞得直咽口水，卻強按捺住抓魚的衝動，雙手抱臂守在岸邊，像小大人般警惕地盯著玩水的弟弟妹妹，時不時扯著嗓子喊：“別往深水區去！小心滑倒！”
    “知道啦！”
    孩子們頭也不抬地應著，濺起的水花沾濕了發梢。一個紮著歪辮子的小姑娘撲了個空，水花撲簌簌落回潭中：“就差那麼一點！這魚滑得跟抹了油似的！”
    旁邊男孩舉著空蕩蕩的竹簍，故意拉長聲調：“魚小魚你可真”行”啊，到現在連魚鱗都沒摸著！”
    “你！”被叫作魚小魚的小姑娘漲紅了臉，彎腰撈起半塊鵝卵石往水裏砸，“看我待會抓條大魚，直接把你那份也吃了！”
    嬉鬧聲驚起潭邊鳥雀，撲棱棱掠過水麵。
    元雲裳和應星安本隻是袖手旁觀，卻也被感染，不知不覺也下了水。
    隻見兩人身影如遊魚般穿梭，不過短短一炷香功夫，三條足有六斤重的草魚已在竹簍裏撲騰。
    其他小孩投來羨慕的目光，咽了咽口水，又埋頭紮進水裏，抓魚的勁頭更足了。
    “救命呀！這魚力氣也太大啦，我快拽不住啦！”魚小魚扯著嗓子大喊。
    離她最近的少年一個箭步衝過去，雙手猛地一撈，一條肥碩的鯽魚被重重甩在地上，濺起一片泥花。先前打趣魚小魚的男孩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隨即大聲讚歎道：“好哇，這麼大一條！”
    說完，他眼睛發亮，更加賣力地在水裏摸索起來。
    不知不覺，太陽爬到了頭頂。孩子們累得氣喘籲籲，紛紛癱倒在潭邊的草地上。盡管渾身濕漉漉的，臉上卻都洋溢著燦爛的笑容。
    “開吃咯，烤魚來嘍！”
    狗剩舉著根烤得金黃的魚，大聲吆喝著。空氣中彌漫著**的香氣，伴隨著孩子們的歡聲笑語，在山間悠悠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