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雲裳與應星安踩著暮色下了牛車，向趕車的村民連聲道謝。待車輪碾過碎石路的聲響漸漸消散，兩人才轉身回到竹屋。
    簡單收拾好後，元雲裳借著最後一絲天光，在院角開墾出的空地上麻利地播撒菜種。
    第二天清晨，天剛蒙蒙亮，四周還彌漫著淡淡的霧氣。狗剩興高采烈地背著空筐一路小跑過來。這一回他沒帶吃的，到了竹屋附近，瞧見屋內有了動靜，便大聲喊道：“小裳，我來找你去後山啦！”
    元雲裳打開院門，示意他進來：“那你稍微等我一下。”
    狗剩連忙點頭，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好嘞！”
    說完，他便快步走到六尾玄狐麵前，動作輕柔地**著它的腦袋。
    元雲裳與應星安就著溫熱的稀粥吃完早飯。
    三人帶著竹籃，踏著沾著露水的草徑往後山走去。
    狗剩舉著根枯枝當劍，嘴裏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忽然，他猛地刹住腳步，轉身看向元雲裳，眼睛亮得像藏著星星：“小裳！你曉得不？我們鎮上每十年就有宗門來收弟子！雖說比不得那些名震天下的大宗門，可村長說啦，隻要進了宗門，就能延年益壽，再不受病痛折磨！”
    狗剩原本還興高采烈地走著，突然就停下了，臉上的笑容也沒了，一臉困惑。
    他看向身旁的元雲裳，說道：“小裳，好奇怪呀，那些進了宗門的人怎麼都不回來呢？是不是進了宗門就不能跟家裏人聯係了呀？”
    元雲裳和應星安互相看了一眼，應星安微微彎下腰，問狗剩：“你怎麼知道他們沒回來呢？可別弄錯啦。”
    “才不會弄錯！”狗剩著急地跺跺腳，臉蛋漲得通紅，“我小舅舅就進了宗門，從那以後一點消息都沒有了。”
    元雲裳湊近了些，仰著頭問他：“狗剩，你小舅舅進宗門多久啦？”
    狗剩歪著腦袋想了想，說：“都有十年啦。我想今年去報名，說不定能見到小舅舅呢。外婆他們嘴上沒說什麼，可我知道他們心裏難過。”
    元雲裳眨眨眼睛，笑道：“原來你總拉我到後山玩，是因為這個呀？”
    狗剩有些靦腆地嘿嘿笑了，說：“也不全是啦。家裏人不讓我去報名，村裏那些小孩嘴巴又不嚴，我都不敢跟別人說。”
    元雲裳望著狗剩攥著小拳頭，氣鼓鼓地嘟囔村裏小孩“嘴巴不嚴”的模樣，明明自己肉嘟嘟的臉頰還沾著草屑，說話時乳牙都沒長齊，卻學著大人的語氣數落人。
    這副小大人的反差模樣，讓她再也繃不住，彎著腰笑得直不起身，連眼角都沁出了淚花。
    狗剩撇了撇嘴，“小裳，你笑什麼？我把你當朋友才跟你說這些的。”
    話音落下，他神色忐忑，小心翼翼地看向應星安，又補充道：“你們倆可千萬不能告訴我娘啊！”
    元雲裳斂起臉上的笑意，神色變得嚴肅起來：“你知道嗎？想要報名進入宗門，必須要有靈根才行。要是不符合要求，根本進不去。”
    “啊？”
    狗剩臉上的神采瞬間黯淡，腦袋也跟著垂了下去，“怎麼這麼麻煩啊……”不過很快，他又重新振作起來，眼睛裏恢複了些許光亮：“沒事！說不定我就有靈根呢？先不說這些了，我們趕緊摘些野果和野菜。我娘親說今天要做涼拌野菜，她手藝可好了！等做好了，我給你們送過來嚐嚐。”
    元雲裳眉眼彎起，客氣回應：“那可就先謝謝你啦！”
    狗剩很快收拾好心情，昂首挺胸走在前頭，熟稔地帶著路。
    元雲裳眸光微閃，不動聲色地向應星安傳音：“說來蹊蹺，這毫不起眼的小宗門，招收弟子的架勢竟比大宗門還急切。據我了解，那些底蘊深厚的大宗門，少說已有百年未曾廣納新弟子了。”
    應星安神色愈發凝重，眉頭緊鎖：“如此反常，隻怕那些被招進去的弟子，處境堪憂。”
    元雲裳聞言緩緩點頭，眼中滿是疑惑：“怪不得村長對宗門之事絕口不提，此地百姓對修士的態度也古怪得很，瞧著像是避之不及。就算在靈安城，普通人也不至於如此排斥。”
    應星安神色肅然，沉聲道：“情況不明，我們得加快修煉進度。你心魔的事......可有突破？”
    元雲裳聞言輕輕歎了口氣，眉間盡是疲憊：“這兩日隻要一閉眼，眼前就是一片刺目的血紅，實在棘手。”
    應星安抬手輕輕拍了拍元雲裳肩頭，嗓音低沉溫和：“心魔本就難纏，急也沒用，徐徐圖之才是正理。”
    元雲裳抬頭對上他安撫的目光，輕抿唇角點了點頭：“我知道。”
    正說著，跑在前麵的狗剩突然刹住腳步，扭過身來，興奮地揮舞著手臂：“你們倆怎麼回事！前麵那片鬆樹林裏長了一樅雞油菌，別人我才不告訴！”
    “就來！”
    元雲裳笑著應了一聲，快步往前趕去。
    應星安目光警惕地掃過四周，發現他們竟不知何時被狗剩帶到了一處從未涉足的地界，不由得心頭微凜，不著痕跡地摸上了腰間佩劍。
    狗剩已經蹲下身，用隨身小刀小心翼翼地挖著雞油菌，一邊說道：“說起來也是巧，上次摘野果子，一不留神踩滑摔了下來，當時腦子”嗡”的一聲，心想這下完了，非摔個半死不可。”
    他抹了把額頭上的汗，咧著嘴繼續道：“結果隻摔得衣服髒兮兮的，臉上、胳膊擦破了點皮，倒沒什麼大事。”
    說到這，他滿臉鬱悶：“誰知道回家還是被我娘追著打了一頓，哎！”
    元雲裳的目光緊緊鎖住那幾叢肥碩的雞油菌，喉頭忍不住動了動，吞咽了一下口水。在她的記憶裏，如此**肥厚的雞油菌實在是難得一見。
    應星安謹慎地再次環顧四周，確認毫無危險後，也蹲下身子，加入了挖掘雞油菌的隊伍。
    山風卷著鬆針掠過耳畔，三人的竹筐漸漸被金黃填滿。日頭西斜時，元雲裳望著漫山披著霞色的草木，看灰雀撲棱著翅膀鑽進雲杉樹冠，忽覺心頭陰霾都被山風卷走了幾分，唇角不自覺噙起笑。
    等到下了山，狗剩滿臉不舍，一步三回頭地看著元雲裳和應星安，揮了揮手大聲喊道：“小裳，小安哥，我就先回去啦！下午一定把我娘做的涼拌野菜給你們送來！”
    說完，還用力地揮了揮手，這才轉身慢慢離去。
    在回去的路上，狗剩迎麵碰上了村長和他的大兒子吳長樂。一想到在後山時自己說過的那些話，狗剩心裏頓時有些發虛。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慌慌張張地跟二人打了個招呼，隨後像隻受驚的兔子般撒腿就往家跑。
    吳長樂看著狗剩遠去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揚，笑著搖了搖頭道：“這孩子，怎麼跟做賊心虛一樣。”
    村長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輕笑道：“說不定啊，還真背著我們做了點啥事兒呢。”
    不過，他的表情很快嚴肅起來，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擔憂，“也不知道讓狗剩一直跟那些外鄉人接觸，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而此時，元雲裳和應星安已經回到了竹屋。他們簡單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物和采摘的東西，對視一眼後，便再次向後山出發，身影很快消失在蜿蜒的小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