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山雨欲來風滿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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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二十三,祁國迎來小年。小年夜,瑜太師帶回一位模樣似神仙般的少年,取名懷瑾。
要說這瑜太師,倒也是個傳奇人物,當朝主君由他一手扶持登頂高位,文能治國平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曾任朝中股肱之臣,後封太師位列三公之首,瑜太師於祁國而言恰如定海神針,短短數十載便使祁國躋身大國之列。
功績之高朝中一時無人能與之比肩,至於平頭百姓皆對此人讚不絕口,無他,隻因百姓日子蒸蒸日上,好起來了。然天有不測風雲,這樣一位如日中天的人物忽然毫無征兆的告病辭官,搬出了氣派的太師府,從此消失於眾人視野不知所蹤。
......
“聽說了嗎?咱們的鎮國大將軍投敵叛國,現已被押送回京,進了死牢啦!”
“唉呀,要死要死,祁國這是要變天啊,快別多說,當心引禍上身呐。”
茶樓裏人聲嘈雜,瑜懷瑾從不多加理會,本欲直奔頂樓雅間,卻被這談論聲吸引了去,正想多探聽幾句,忽見站在樓梯間的好友向自己招手,便收了心思,微一頷首朝那人方向走去。
合上房門,瑜懷瑾忙撓頭訕笑道:“呀,讓諸位仁兄好等,懷瑾慚愧,實是家中長輩管的嚴,好容易逮著機會出來,這便自罰三杯,給諸位仁兄賠罪。”說著就要上手斟茶。
“少來這套,我們還不知道你,每次做局就數你推諉最多。我就納悶了,你家一開書鋪的,怎麼管的比大理寺少卿還嚴”。
“就是就是,今兒個要是不作出首好詩來,定不饒你”。
桌上互相打趣的五人,除了瑜懷瑾,家在朝中皆有官職,不論官位大小,好歹也算是吃穿不愁的官二代,閑來無事就喜歡約了趣味相投的人,聚在一起吃酒品茶,吟詩作賦,關起門來也會偷偷摸摸的議論一下國政或是當朝發生的一些隱秘新鮮事兒。
瑜懷瑾入座,不置可否道:“話說,諸位可知鎮國大將軍投敵叛國一案?”
眾人停下手中動作,齊刷刷的盯著瑜懷瑾,眨巴眨巴眼睛,其中一人吃驚道:“這事兒都鬧騰好些日子了,你竟沒聽說?”
瑜懷瑾答道:“身體自幼底子不好,每年這個時候都隨父親上山修身養性,為此詩會方提前下山,適才路上初聞此案。”
眾人了然,道:“這事可不好說,內裏隻怕大有文章,正好大理寺少卿也在,不知可否方便透露一二啊”。
眾人望向靠窗處正一臉愁容的青年,原本俊俏的臉上布滿胡渣,眼下掛著浮誇的黑眼圈,一身鴉青圓領袍皺皺巴巴顯然是未有時間打理便匆匆趕來赴會,此人便是雅間內唯一自己有官職在身的大理寺少卿,蕭寧。
蕭寧與瑜懷瑾從小就是損友,一起偷過雞,還拿家中錢財去打賞戲子,缺德事兒是一件沒少幹。蕭寧雙手掩麵,聲音中滿是疲憊“甭提了,就為這案子我是三天三夜沒合眼,我好像看到閻王在跟我招手。”
瑜懷瑾拿手肘頂了頂蕭寧,“哎,要死也說完再死,吊我胃口,難受的緊”。
蕭寧白眼撇了一下瑜懷瑾,心想這位模樣生的如謫仙臨世般的俊美少年,怎麼說話這麼不中聽。“說的什麼渾話,罔顧你我手足之情。”隨即又歎道:“你們千萬別說出去,這案件非同尋常,牽扯甚廣。主君到岐州春圍,本意是與臣子拉近距離,不曾想在營中險遭南蠻之手。”
“岐州地處臨江下遊,雖與邊關冀州接壤,但仍處腹地,怎會有蠻子能深入至此。”有人奇道。
蕭寧揉著眉心道:“這便是問題所在了,打哪兒來,怎麼來的。紮營方位,狩獵地點,護衛部署等皆由鎮國將軍全權負責,而南蠻刺客行刺當時,將軍本人並未在場,乃事後姍姍來遲。”
“如此一來,定是有人泄露了主君行蹤,還秘密開放邊關,一路上瞞過層層將領把守,將南蠻刺客引入祁國腹地,而能有如此權勢與能力的......”
這麼看來鎮國將軍身上確實疑點重重,瑜懷瑾摸索著下巴思慮片刻道:“將軍救駕來遲,又是誰人平息的風波呢?”
蕭寧道:“鎮國將軍的副將,平南將軍即墨威,南蠻刺客發難時,他正守在主君身側,將數人斬殺於帷帳內,自己也負了傷。”
“沒留活口?”
“死絕了,都是當場斷氣,仵作一一驗過的”
瑜懷瑾總感覺有說不上來的違和感,皺眉道:“那豈不是死無對證,將軍縱然失職,也沒有直接證據能證明他與南蠻有勾結呀。”
蕭寧忽然神色嚴肅道:“此事一出瞬間傳遍朝野上下引起軒然大波,唯恐鬧的人心惶惶,上頭早命人把消息封鎖,也不知是從哪傳出去的。我不能多說,你們最好也別再深究。總之將軍的叛國罪是被坐實了”蕭寧深吸了一口氣,手指輕點杯中,以茶水為墨,食指作筆,在桌上寫下“君”一字。
眾人瞧見,都默契的緘口不言,屋內一時陷入沉靜。顯然,眾人隱晦的察覺到此事背後恐怕與當朝君王製衡權臣有關,君心難測,主君的想法不為外人所道也,都是聰明人,知道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大家唯恐禍及己身,連累家人。
見冷了場子,便有人換話題,眾人又再接著高談闊論,推杯換盞起來。蕭寧實在累的有些撐不住,稍作應付就拉著瑜懷瑾告辭離去。
二人出了茶樓,朝著瑜懷瑾家書鋪方向走去,行至四下無人處,蕭寧停下腳步謹慎的到處打量了會兒,靠近瑜懷瑾在他耳邊用僅能二人聽見的聲音說道:“晟王殿下出事了,朝內有人指證鎮國將軍叛國背後有晟王授意,主君大怒,已將晟王殿下軟禁於王府,案件查明前王府內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晟王沈墨乃祁國王三子,淑妃所出,淑妃並無顯赫家世,人更是在晟王年幼時不幸病逝,因此外人對這位存在感稀薄的後妃並無更多印象。而晟王少時也不如何突出,卻在束發之年於王室家宴上因耍的一手好劍,討得主君歡喜,後又因其文韜武略待人謙和,進而嶄露頭角才被人熟識。
瑜懷瑾大驚“何時發生的事,有什麼證據。”
蕭寧忙壓低聲線道:“前幾日,揭發鎮國將軍叛國的是他的副將即墨威,他手握將軍與南蠻勢力互通聯絡的書信,信中多處提及晟王殿下,確認為二人字跡無誤。落款帶有王室樣式的印章,晟王府內有下人聲稱見過這枚印章,就在昨日大理寺丞果真在晟王府查出這枚印章。”
所有證據都指向晟王,瑜懷瑾心下一沉“巧,太巧了,就像提前安排好了似的。”
二人心下了然,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誣陷。瑜太師辭官前曾教導過眾王子,而晟王的確是位出色的學生,不僅才智過人,德行更是出眾,一朝沐杏雨,一生念師恩,哪怕瑜太師已辭官多年仍會時不時登門看望。
蕭寧父親原是吏部尚書,與瑜太師私交甚好,遂攆了兒子到瑜太師身邊受教,然而瑜太師告病辭官後,與其交好者都接二連三被貶,蕭寧父親也不例外。瑜太師辭官後搬離太師府,藏入民間開了家名不見經傳的書鋪,自此,知曉瑜懷瑾是瑜太師之子的除了蕭寧便隻有晟王。
三人師出同門,脾性又都合得來,如此長年累月的相處使得三人幾乎情同手足,他們寧可相信太陽西出也不相信晟王能叛國。
蕭寧道:“我職務在身,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許多時候行事不便。”邊說邊從懷中掏出一張令牌“我知你若聽聞此事絕不會作壁上觀,這令牌或許能幫到你,大理寺近日不太平,我出來太久,會遭人懷疑,後續恐怕隻能靠你自己”。
瑜懷瑾將令牌收入袖中,輕點頭。
蕭寧囑咐道:“這一切發生的太蹊蹺,敵暗我明,深入調查隻怕凶險萬分,懷瑾,你千萬當心”。
瑜懷瑾寬慰道:“寧兄放心,我自有分寸,此局看似無懈可擊,但隻要是作假就必定有機可乘”。
......
日頭稍落,春風乍起,吹動枝頭新葉爭相舞動。
似是不敵春寒,瑜懷瑾掖了掖衣領,隔著老遠瞧見晟王府被禁衛軍圍了個水泄不通,急得一跺腳,本想找個漏洞翻進去與晟王對對情報,怎奈自己這半吊子的輕功著實不入眼,隻怕還未過牆就要被押下。
瑜懷瑾提溜著眼珠,心想有了!
忙不停息轉身跑回家中,提上鳥籠就要出門,籠中鳥是去年生辰,晟王殿下送的禮,鳥兒是隻通體翡翠色的鸚鵡,羽毛油亮順滑,已被馴養好認了主,十分討喜,取名昆靈,它還有個小本事,能吞紙入腹,再用特殊方式取出不會傷及鳥兒。
瑜懷瑾匆匆來到書房,取了筆,在極窄小的紙條內簡短寫上幾句卷好,喂入鳥腹。
正待踏出宅門,驀地被瑜太師叫住,腳下一頓。“站住,這麼急急忙忙的要到哪兒去?”瑜太師板著臉,微眯雙眼打量瑜懷瑾。
瑜懷瑾心下一驚瑜太師怎麼也在家中,有些局促道:“回父親,約了兄弟幾個品茶論詩,平日不敢耽誤功課幾乎都推諉了去,這次實在盛情難卻,便饒我一回罷”。
瑜太師緩緩搖了搖頭,道:“不必哄我,我不是白活了這些年頭的,如今這局勢我比你看的更清楚,晟王殿下早晚都要經此一劫。”
瑜懷瑾心中不解,父親這是何意?瑜太師眼底漾起深遠幽暗的光,意味深長道:“孩子,踏出這一步,你便再無法回頭,好自思量腳下的路啊”。
瑜懷瑾微偏頭,眼波流轉,心下想道,父親這話,是不願自己以身涉險吧,畢竟案情錯綜複雜,背後還不知道藏了什麼牛鬼蛇神。
可眼下管不了這許多,猛一甩頭“孩兒會小心慎重,勢必不能給父親添麻煩,請父親寬心。”邊說著話,腳底抹油已跑出好幾步開外,一轉身就沒了影。
瑜太師望著已不見人影的門廊,蹙著眉若有所思,這孩子,隻怕要走自己的老路,半晌長歎一口氣,捋著胡須進屋去了。
瑜懷瑾回到晟王府附近,四下觀望,確認無人注意自己,放出鳥兒,嘴裏呢喃道:“昆靈啊昆靈,成敗與否全看你了!”
拿出海棠花在鳥兒眼前晃悠兩下,一吹口哨將之放飛。
王府書房內,隻見一人泰然自若立於卓前,頭戴束發嵌寶赤金冠,穿一件銀線滾邊黛藍暗紋袍,手握瑪瑙扳指,腰係描金麒麟帶,掛有墨玉無事牌,腳踏黑緞繡朱雀紋朝靴。那人提筆揮毫,筆下生風,心無旁騖的給一幅畫題詞,瞧著氣宇軒昂,不怒自威,舉手投足盡顯天皇貴胄風範,正是晟王沈墨。
王府書房是半開放式的,右側緊連遊廊,可直達庭院,院內種有樹木,以山石池塘點綴,斑駁光影灑下使得整座庭院充斥著雅韻。
池塘邊種有成片海棠花,正是瑜懷瑾先前拿著的品種。須臾,一隻通體翠綠的鳥兒落在海棠花叢,微微壓彎了枝丫。
沈墨放下筆,舉起畫來觀賞片刻,微一挑眉,隨手將畫扔在桌上,若無其事的對一旁的侍從道:“寫壞了,拿去處理了吧”。
“是”侍從應聲上前,躬著身子,畢恭畢敬的捧著這幅“寫壞”的畫卷,退出書房。
沈墨確認腳步聲漸遠,挎著健步走向花叢,一伸手,鳥兒便跳上沈墨修長的食指,看上去頗為歡喜的左右擺頭。
順著鳥兒喉管向上捋,一小巧玲瓏的紙卷吐入其兩指間,他一手將鳥兒舉上一旁的枝頭暫放,一手靈巧的展開紙卷,竟空白一片,沈墨不急不慢的將紙放到香爐上點燃,文字瞬時隨火光浮現——事有蹊蹺,若有頭緒,告知一二,待我查證,勿憂。
晟王形狀姣好的薄唇微微上揚,不覺痕跡的淺笑了一聲,拂袖將灰燼掃除,旋即從一銅盒中掏出相似空白紙條攤開......
不多時,鳥兒回到瑜懷瑾手中,他急忙取出紙卷和火柴,文字伴著火光乍現——切勿輕舉妄動,自有辦法脫身。
瑜懷瑾嘴角抽搐,腹誹道你都甕中之鱉了你有個屁的辦法,這家夥真是不知好歹,皇帝不急太監急,蹙眉咬唇咒罵了兩句。
袖中翻出蕭寧給的令牌,突然心生一計,山高自有客行路,那就讓我來會會這渡船人吧。
作者閑話:
相逢即是緣,謝謝你百忙中願意看一眼這寡淡無趣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