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謙抓了抓亂糟糟的頭發，敲響了局長辦公室的門。
    楚正源整個人一激靈，連忙把電腦搞黑屏，邵謙進來，一臉複雜的瞥了他一眼，剛剛的那罵人聲直衝天靈蓋了，老同誌見了本尊也是一激靈。
    “我來挨罵了。”邵謙規規矩矩地站在門口。
    楚正源哪兒敢有脾氣，“拉倒吧，你少在這兒撒潑打滾裝巧賣乖啊，有什麼事？”
    “有我的責任。”
    “看後續表現。”
    邵謙歎氣，“我不是來跟你賣乖的，該怎麼辦怎麼辦，扣我倆月工資，給個處分。”
    楚正源喝了口茶水，沒接話茬，“工作失誤在所難免，認識到錯誤積極改正，回頭你們複盤一下細節，給我個報告，我要看看這人是怎麼丟的。”
    “我他媽也想不明白這一點。”邵謙閉上眼睛呼出一口氣，“軒子第一時間跟外圍兩個組就複盤了，這事兒沒那麼簡單，肯定還有人幫他隱藏行蹤，一個中學老師，社會背景幹幹淨淨，怎麼就找不著人了？協調令發了，他現在的處境和被通緝沒啥區別，外頭就差道路戒嚴了，可就是連個屁都沒發現。”
    楚正源問道，“你有什麼想法？”
    “沒有，這我得回去好好想想。”
    “其餘的呢？”
    “還剩幾個證人證言的簽字，最晚後天我就把東西提交上來。”邵謙這才坐下，又抓了抓腦袋，緊了緊夾克正襟危坐，“還有就是…關於汪瑞雪的。”
    “你現在連嫂子都不叫了是吧，別說你要追她！”
    “屁，我瘋了我追那個瘋子？”邵謙激動的咳嗽了兩聲，“是關於她下個月回國的，前兩天跟她通電話，碰上案子我把這茬給忘了，如果我能說動她留下不走，能不能把人聘回來當顧問，我的意思是…念念…就算了吧。”
    “繞了半天還是落蘇念這兒了。”楚正源意味深長地點了根煙，“你能不能把注意力稍微從蘇念身上分散一點，比如說放到你的終身大事上來。”
    邵謙皺了皺眉，“別打岔，能不能行？”
    “汪瑞雪什麼性子你不清楚？想一出是一出，她真能留在國內再說吧。”
    邵謙歎了口氣，一想也是，瞬間頹廢的倒在了椅子上，借著慣性推動著轉移原地打圈，他又覺得腦袋突突突地疼了，起身就要往屋外走，楚正源沒有攔他，隻是嗬嗬笑了笑。
    “記得給張一天多放兩天假。”
    “放心吧你。”
    在邵謙這一生中有很多重要的人，譬如孤兒院的院長和孩子們，楚正源勉強算一個，但歸根結底，對他影響最大的無疑就是蘇念的父親。
    一個英勇果敢的好警察，一身正氣，瀟灑豪邁，聰明睿智，邵謙對他是一腔的崇拜，二人亦師亦友，雖然隻認識短短半年，但那份情意，是任何人都無法替代的。
    可惜，後來…蘇俊安死了。
    在一場針對性報複的惡性爆炸案中。
    蘇俊安留下了汪瑞雪這個老婆和年僅六歲大的蘇念，一句拚了命呼喊出的遺言，湮滅在火海中。
    照顧好他們。
    這句臨終囑托像是責任，更像是一種魔咒，邵謙逃不開了，躲不掉了，注定下半輩子得圍著蘇念轉悠，關注他的一呼一吸一個神情，哪怕是把他當成金絲雀也得護好他。
    甚至都有一些偏執了，加上蘇念也在某些方麵特別挑剔和矯情，所以比養閨女對他還嚴格。
    比如一個半大小夥子晚上九點之前必須回家什麼的。
    蘇念還好，倒也不怎麼覺得過分，平時也還算老實聽話，邵謙望著空空如也的辦公大廳撇了撇嘴，撥通了蘇念的手機號，電話接得挺快，通過聽筒，邵謙能很清楚地聽見對麵嘈雜的環境。
    【你們哪兒呢？】
    【附近吃火鍋。】
    【哎喲這都快下班了你說說，這大冬天凍的，我一會去接你啊，然後咱回家。】
    【你不過來吃點？】
    【不了，我對付一下，今兒食堂再沒紅燒肉我就拆了他們後廚，得掛了啊，你要回家前記得給我來個電話，然後…你把手機免提打開。】
    蘇念遲疑著打開了免提，餐廳內不知怎麼的，一瞬間就安靜了下來。
    【我對你們整體翹班出去聚餐還不帶我這種行為表示強烈譴責！下班之前滾回來打卡！】
    從手機裏傳回來的陣陣哄笑聲，夾雜著【好的沒問題】【放心吧隊長】
    邵謙這才掛掉電話，就是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幼稚。
    他決定也去吃點什麼。
    出了警局的大門，正對麵是一排飯店小吃店，烤串烤肉東北菜館，應有盡有，邵謙也跟這些老板們混的挺熟，他點了一碗餛飩，坐在角落，透過窗戶，望著漸漸暗下來的街道。
    恍惚間他好像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半齊肩的頭發，在大冬天也沒穿上厚厚的棉衣，酒紅色夾克，緊身皮褲，勾勒出女性豪爽的另一麵，也將凹凸有致的身材完美展現。
    邵謙一驚，隻有一眨眼的功夫，那身影就消失在了眼前。
    難道看錯了？
    他立馬起身要追出去，吉祥餛飩店的老板忽然叫了一聲。
    “邵隊長，你餛飩打包好了。”
    “…哎得，謝了，二十是吧。”
    “十八，紫薯餅賣光了。”
    “嗐不礙事。”
    邵謙叼著煙頭走出店鋪，望著鉛灰色的天空，他想，得去接蘇念回家，然後回去安生睡一覺，辦公室桌子硌得腦袋脖子一塊疼。
    蘇念一上車就看見他在揉脖子。
    “還在頭疼？那我回去給你揉揉。”
    一時感動，邵謙有一副受寵若驚地表情，伸手捏住了蘇念的後頸，轉動手腕，迫使他拉近和自己的距離。
    “不錯啊有長進，我們念念會心疼人了，我看看別是小妖怪變的。”
    “…開你的車！”
    又別扭，又可愛，稀罕死了。
    “得嘞，回家。”邵謙樂嗬嗬地發動車子，家距離警局不原，隻有十幾分鍾的路程，這幾天沒回來，冰箱裏的剩菜剩飯也不能吃了，邵謙在客廳吃飯，蘇念去收拾廚房。
    在馬路上看到那個女人的事情，邵謙還是沒有和蘇念提起，總覺得這件事有點蹊蹺，而且那個女人和蘇俊安的死也有著間接的聯係，他可不希望蘇念再受什麼刺激有什麼閃失。
    他一邊沉思，一邊在電視機前的茶幾上吃著餛飩，此時蘇念已經收拾妥當洗漱好換上了家居服，看他這個魂不守舍的樣子，上去敲了敲桌子。
    玻璃麵發出的聲響終於使他回了神。
    “飯都涼了，你有心事？”
    “哦…沒，不是愁薛曉峰麼，你覺不覺得這事兒有點太蹊蹺了麼，你看啊成仁和薛曉峰兩個人幾乎沒什麼交集，但咱前腳抓了成仁，後腳薛曉峰就人間蒸發，他從哪兒得到的消息還跑這麼幹脆利落？”
    “或者有人告訴他的，或者他們兩個中間有特殊的聯絡信號，夜店那種地方人多眼雜，說不準就是從那邊走漏的消息。”
    邵謙神情複雜，雖然不想承認但還是點了點頭，“也有可能…我再查查，趕緊上樓睡覺去。”
    蘇念張口還想說些什麼，再一看邵謙這食不下咽煩躁的樣子，所幸乖乖閉口不言，起身往閣樓走。
    “念念。”邵謙忽然叫住他。
    “恩？”
    “你要不要聽睡前故事？”
    蘇念一轉頭，回了個莫名其妙的眼神，多多少少有那麼點嫌棄，白了他一眼繼續往樓上走。
    “白雪公主還是小美人魚？不行我給你講小飛俠…”
    蘇念沉默半晌，“成年人就要聽原版的童話故事。”
    邵謙搖頭拒絕，“不行，那太黑暗了，不利於身心健康。”
    “那你講紅與黑的話我就考慮一下。”
    邵謙吸溜了幾口湯，望著他漸漸消失在視線中的背影，笑彎了眉眼。
    “你還是做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小朋友好一些。”
    在夜幕的籠罩下，一切罪惡和陰謀詭計都暫得偷生，距離高速公路最遠的偏僻小山坡下，薛曉風身披黑夜，壓低了帽簷，確認四下無人之後，拉開車門坐在了後座。
    手握方向盤的女人從後視鏡中看了他一眼，壓低嗓音張口責備。
    “你們太冒險了。”
    薛曉風哼笑了一聲，“沒辦法啊，我就想為自己最後做這一件事，誰知道…頭發，皮屑，車，證據鏈不都閉環了嗎？誰知道他們居然咬這麼死。”
    “我說過他們不是好對付的，一個天才，一個人精…你躲一下吧。”
    “嘖，小看那小子了，兩條瘋狗。”
    女人輕笑，“沒事，反正遲早弄死他倆。”
    “對了，姐，我要的東西你帶來了嗎？”
    女人從副駕駛車坐上拿了背包扔給他，“新手機，十萬現金，賓館我也安排好了，錢也付了，就是比較偏僻，隨時聯絡。”
    “行~謝謝姐。”薛曉風翻看了一下背包，吹了個口哨，“麻煩你還得送我一趟了。”
    日子過得很快，結案已經將近十天了。
    邵謙不是個坐以待斃的主，薛曉峰人間蒸發以後，張一天就開始密切監視他所有信息的動向。
    資金沒有動過。
    身份證沒有被使用過。
    至於通話記錄，可查到的就是他接到的最後一個電話還是邵謙打給他的，除非他有另一部手機，卡是黑卡，用這個來保持和外界的聯絡。
    沒有案子的市刑偵一隊頹廢的像一排排鹹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