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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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見的牽掛,比時間更長久。”---梁意涵,肖訣
我一直覺得,我爸爸不喜歡我。
從很小的時候我就能感覺到--他看我的眼神裏沒有耐心,沒有溫度,甚至連“看見”我都顯得那麼艱難。
就像我是空氣,是一個被忽略、被遺忘的存在。
當時的我還不懂該怎麼形容這種感覺,隻知道他很冷,而媽媽則總是溫暖的。
她會抱著我,給我講故事,陪我入睡,每晚輕聲在我耳邊說,“你是媽媽最愛的小朋友。”
那時,我真的以為,生活會一直這樣,溫暖、平靜、沒有波動。
直到五歲那年,我轉到了新的幼兒園。
那天我特別害怕,站在大門口,眼前的一切都讓我不知所措。
我抓緊書包帶,僵硬地站著,連邁出第一步都猶豫不決。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打破了我的孤單。
“你怎麼不進去呀?”
我抬頭看去,是一個小女孩,眼睛裏有光,笑得幹淨,像春天裏第一縷溫暖的陽光。
她走過來,伸出手,似乎知道我在擔心什麼。
“我……我不敢進去。”
我低聲說,聲音小到幾乎沒人能聽見。
她笑了笑,溫柔得像個小天使。
“沒關係,我陪你。”
她拉著我走進教室,帶我去玩過家家,分給我她最喜歡的藍色小熊餅幹,畫畫時還讓我用她最愛的那隻藍色蠟筆。
她的世界仿佛充滿了陽光,而我……就像一個無意間闖入的影子,和她的光明格格不入。
可她從未嫌棄過我,反而一次又一次把我拉進她的世界。
從那以後,我們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一起上學,一起做作業,一起回家。
她給了我一種溫暖,也就是在她的陪伴下,整個世界都變得不那麼冷酷。
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是我不敢說出口的心事,是我暗暗喜歡著,卻從未敢觸碰的溫柔。
可是,十歲那年,我的世界再一次破碎了。
媽媽自殺了。
她的離世是那麼突然,沒人敢直接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但我知道是因為爸爸出軌了那個秘書,媽媽發現後崩潰了,選擇了放棄自己。
她吃了藥,一覺永遠沒醒過來。
那一刻,世界變得安靜,安靜到我幾乎能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音。
我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屋子裏,聽著外麵大人們的低語,心裏湧上來的隻有一種陌生的恐懼。
有些人說著不堪的話,罵爸爸,說他毀了媽媽。
更多的眼神卻投向我,帶著某種複雜的情緒,像是在看著一個不速之客,或者說,像是在看一個已經失去靈魂的存在。
我什麼也聽不見,隻知道自己快喘不過氣。
那時,我隻想逃開,躲進一個沒人能找到我的地方。
於是我把自己鎖在房間裏,撲在床上哭了很久,眼淚幾乎模糊了視線,心裏無數次問自己,為什麼會是這樣?
我本以為,在這個時刻,爸爸會出現在我身邊,至少給我一點安慰。
但他沒有。
甚至,在葬禮當天,他連一絲悲傷的表情都沒有,反而帶著那個秘書,站在角落裏。
他沒有為媽媽流一滴淚,甚至在旁邊談笑風生。
那個秘書的出現讓我更難受……
她看起來那麼得體,那麼從容,和我媽媽形成鮮明對比。
爸爸有時候偶爾會看看我,但他的眼神依舊冷漠,似乎連我是誰都不關心。
我不敢再多看他,轉身離開了。
就在那時,我的手機震了一下。
是徐清殊發來的消息。
“我在樓下。”
我幾乎沒有猶豫,就跑下了樓。
站在風裏,她沒有說太多話,隻是輕輕遞給我一杯熱牛奶,溫暖的蒸氣裹著那股熟悉的奶香。
她看著我,眼神中沒有任何質問,隻有一種從未改變的溫柔。
她輕聲說,“你還有我。”
那一刻,我的眼淚幾乎又止不住了。
她的存在對我來說,像是一束光,真實而堅定,讓我一下子找到了久違的安全感。
她不需要說什麼,眼神裏就能傳達所有的溫暖和理解。
在那一刻,我真切地感覺到,無論媽媽已經不在,生活如何改變,我都不是一個孤單的人。
因為她在我身邊,給我力量,給我希望。
即使整個世界都變得陌生和冰冷,隻要她還在,我就能感受到那份屬於我的溫暖。
不過,哪怕是天使,也有害怕的東西。
而那個東西,就是黑暗。
那天晚上,我去徐清殊家找她,天已經黑了。
我們本來打算一起學習,結果突然間,整個小區的電都停了。
屋子裏的燈光瞬間消失,四周一片漆黑,空氣仿佛凝固在那一瞬間。
連窗外的風也變得安靜,唯有一絲涼意從窗縫裏鑽進來,輕輕拂過我們的臉頰。
徐清殊的反應比我預料的還要強烈。
她整個人愣住了,看起來有些僵硬,微微低頭,抿了抿嘴唇,目光有些不安地四處亂掃。
她的臉色也悄悄變了,黑暗中的一切讓她失去了依賴。
我站在她旁邊,聽見她的呼吸變得急促,我知道她正在努力壓抑自己內心的不安。
“清殊?”
我輕聲叫她,試圖打破這突如其來的沉默。
她沒有回應,隻是愣愣地站在那裏,像是被黑暗吞噬了似的,似乎有些迷失。
她的眼睛在黑暗中忽明忽暗,瞬間閃過一絲驚慌。
她的手無意識地顫了顫,指尖似乎在尋找著什麼可以抓住的東西。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她也會害怕。
我心頭一緊,發現自己並沒有任何光源。
黑暗中,我手忙腳亂地摸了摸口袋,幸運的是,我找到了一隻打火機。
我立刻點燃了它。
那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像是一顆小星星,忽明忽暗地跳躍著,帶著一絲不安,卻又似乎是我們此刻唯一的指引。
那一刻,我第一次仔細看著徐清殊的表情。
她的眼睛裏閃過一瞬的驚慌,那種不經意的脆弱讓我有些震驚。
她捏緊了手指,努力讓自己鎮定,但眼中的不安卻掩飾不住。
她低下頭,看著那小小的火光,輕輕開口。
“還挺方便的。”
我站在那裏,注視著她,心跳突然加速。
我們沒有再說話,隻是安靜地站著,彼此望著對方。
徐清殊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空氣變得更加沉默,隻有打火機上微弱的火苗搖曳著,像是它自己的生命,也像是我們之間某種未曾言明的聯係。
那一刻,時間似乎在黑暗中停滯了,隻有我們之間那小小的火光和彼此的呼吸,輕輕回蕩。
那晚的畫麵一直在我心裏揮之不去。
徐清殊害怕的模樣,竟讓我感受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親密感。
她不再是那個堅強、無所畏懼的女孩,而是在那一刻,和我一樣,感受到了無助。
幾天後,我去了一家小店,買了一對打火機。
銀色的那一個,我送給了她,金色的我留在自己手裏。
當我把打火機遞給她時,她看了看我,眉頭微微挑起,有些不解。
“我又不用這個,你送我這個幹嘛?”
我笑了笑,開口,“那你就當個掛件吧,反正你書包上那麼多小東西。下次停電的時候,至少不會再害怕了。”
她沉默了片刻,不知道在想什麼,很快點點頭,輕聲說道:“好吧,收下了。”
她收下的時候,我的心莫名輕鬆了一些。
其實,我心裏有些小心思。
那一對打火機,代表著我和她。
每一次,她握住那隻銀色的打火機,我就會覺得,她仿佛和我有著一種不言而喻的聯係。
每當我拿起我的金色打火機時,我會在心底偷偷對自己說,它是屬於她的,而我,永遠守護在她的身邊。
這不是一份華麗的禮物,也許它看起來平凡,甚至微不足道。
但它對我來說,卻是最真摯的心意。
隻是,我終究是個懦弱的人。
媽媽去世後的隔年,我爸很快娶了那個秘書,甚至還有了新的孩子。
家裏一片歡聲笑語,而我成了多餘的那個存在,像被遺忘的舊家具,沒人再關注我,甚至連目光都不曾落在我身上。
我開始沉默,變得無聲無息。
我不想讓任何人管我,也不想被人看見。
有時候,我會在深夜裏偷偷哭泣,卻也從不讓任何人知道。
孤獨似乎成為了我生命中的常態,像一種揮之不去的陰影,時刻籠罩著我。
後來,我認識了一群混混,他們的生活看似自由肆意,沒有束縛。
我跟著他們學抽煙、學逃課、學打架,試圖通過這些方式擺脫內心的空虛,想讓自己變得更堅強一些,或者,至少不再顯得那麼脆弱。
有個混混頭子開始喜歡上了徐清殊,他讓我幫他追她,逼我去做那些我不願意做的事。
我曾想拒絕過,真的很想。那時的我知道自己已經迷失了,我知道那條路通向什麼地方,但我不敢拒絕。
我沒有勇氣,甚至沒有理由去反抗。
於是,我照做了。
我騙她說情書是別人托我遞的,說是別人托我安排的“偶遇”。
我笑著把她推向那個火坑,卻在轉身後,自己也被火焰灼傷,遍體鱗傷。
那時候,我的心像被撕裂了,卻沒有人能看到。
那些事,像無形的枷鎖,一點點把我拉向深淵。
直到有一天,她終於知道了一切。
她站在我麵前,眼神沒有憤怒,也沒有指責。
她的眼裏,隻有失望。
那一眼,像一把尖刀,狠狠刺進了我的胸膛。
她沒有罵我,也沒有哭,隻是安靜地看了我一會兒,然後轉身,頭也不回地走開了。
那一瞬間,我終於明白了。
不是突然醒悟,而是像從高處墜落時的刹那頓悟--我再也無法挽回了。
她不會再回頭了。
不會再站在原地等我,不會再朝我伸出手。
不是賭氣的冷戰,也不是一時的疏遠。
是徹底的離開,是永遠的失去。
我親手把那束唯一屬於我的光,熄滅了。
這些年,時間一點點碾過我的生活。
我靠著拳頭和狠勁混到了這片地盤的“頭兒”,脾氣也一日比一日暴躁。
打架、鬧事、威脅、恐嚇……誰提到我不是皺眉?
但我不在乎。
真的,誰都可以不在乎了。
因為,已經沒有人會拉著我了,沒有人會擔心我會不會餓,會不會受傷,會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我成了個爛人,可惜沒有人再為我心疼。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我和清殊還在同一所學校。
雖然我們不是一個教學樓,平時也幾乎碰不上,但偶爾在校園裏遇見她,我還是會忍不住想打個招呼。
可每一次,她都隻是淡淡地掃我一眼,眼神裏沒有恨,沒有怒,隻有冷漠。
比起罵我、怨我,那樣的冷漠更像一把鈍刀,一點點刮過心髒。
不過,能看見她就已經很好了。
真的。
有時候實在忍不住,我會偷偷翻到學校後牆的頂上,坐在那裏,那是我發現的一個角落,從那兒剛好能看到她教室的窗。
今天,她又坐在靠窗的位置。
陽光斜斜地灑在她身上,她低著頭看書,側臉安靜得像一幅畫。
我就那樣看著,什麼都不想,隻想多看一眼。
那是我錯過的光,是我曾擁有過、卻沒能守住的唯一。
可惜,沒過多久,她就抬起頭,像是察覺到了什麼,神情冷淡地站起身把窗簾拉上。
隔著窗簾,她的世界跟我之間,又多了一層距離。
這些年她變了,不再是那個會對我皺眉勸我好好學習的女孩了。
她有了自己的生活、朋友,看起來過得很好。
那就好。
起碼沒有被我這種人拖累。
她本該屬於光明,而不是被困在我的陰影裏。
可我心裏還是忍不住有點不甘。
不是想要重新擁有,而是不甘我輸得這麼徹底。
我以為我已經無所謂了,直到我看到那個人。
我那“光明正大”的私**弟弟。
他居然靠近了清殊,還敢糾纏她。
隔著拉上的窗簾,我看不清清殊的表情,但看那家夥的表情,顯然沒討著好。
很好。
她還在抗拒,還在保持界限。
但我知道,他不會輕易放棄。
和他一個母親的人,我太清楚了--什麼叫貪婪,什麼叫不擇手段。
我握緊了拳頭,指節泛白。
我知道我沒資格管她的事了,但……
如果有人敢碰她,哪怕我現在什麼都不是,我也不會放過他。
因為她,是我曾經最溫柔的夢。
哪怕夢醒了,我也不允許,任何人將那點殘存的光給玷汙。
我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有機會靠近她。
可後來,不知道是不是上天聽到了我那些無聲的懊悔,竟然給了我一個機會。
那天晚上,我原本打算照常去地下賽車場,散散心,也順便**一下情緒。
可在經過學校附近的便利店時,我一眼就看見了她。
清殊站在馬路邊的公交站,身上還是那套幹淨的校服,手裏提著個透明塑料袋,裏麵是一瓶礦泉水和一小包麵包。
街燈拉長了她的影子,風有點涼,她攏了攏校服的衣領,安靜地站在那兒,一眼就讓人移不開目光。
那一刻,我什麼都顧不上了。
我想起了白天看到的場景,那些女混混來找她麻煩,她一個人站在這兒,我擔心她會再被糾纏。
於是,我走了過去。
沒有多餘的話,也沒什麼特別的理由,就那樣站在她旁邊,陪她一起等車。
我們之間的距離其實並不遠,大概就一個手臂那麼近。
可我覺得自己像是走過了一整個冬天,才終於能靠近她一點。
心跳得有點快,耳邊都是自己心髒“砰砰”的聲音,一聲聲撞在神經上。
她離我這麼近,我卻像第一次靠近喜歡的人那樣,連呼吸都不敢太大聲。
我原本想,就這樣站著就好,安安靜靜地陪著她,反正她也不會開口趕我走,大不了就是繼續無視我。
可我還是沒忍住,鬼使神差地開了口。
第一次開口,她沒理我。
我又試了一次,依然沒反應。
第三次……
終於,她開口了。
隻說了三個字。
聲音不高,清清淡淡的,卻帶著一絲沙啞,就像藏著什麼沒說出口的情緒,壓在嗓子裏,一不小心就會碎成歎息。
我怔了幾秒,竟然笑了出來。
不是嘲諷,不是得意,也不是那種咄咄逼人的笑。
隻是很輕、很小的一個笑,像憋了很久的情緒忽然找到了一點出口。
就好像懸在心口的一根弦,終於鬆了。
她肯說話了。
哪怕隻是回應,哪怕隻是句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拒絕,那也說明,她還聽得見我說話--我還沒有,完全從她的世界裏被抹掉。
她不是把我當空氣。
這就夠了。
對現在的我來說,已經很好了。
她沒再說話,隻是把臉轉到一邊。
我也沒再繼續打擾她。
我們就那樣站著,像兩根沉默的電線杆,被風吹得輕輕搖晃。
不一會兒,一輛黑色私家車緩緩停在公交站前。
是她媽媽來了。
我一下子挺直了背脊,像小時候在胡同口看到她媽媽走過來時那樣,有點局促,卻還是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
她媽媽看見我有點驚訝,但很快就笑了笑,聲音一如既往溫和地回應我。
我站在那裏,努力讓自己顯得不像個混混。
她沒有多問我為什麼站在這兒,也沒有責怪我靠近清殊。
她一如既往地對待我、包容我,像以前一樣沒帶一點偏見。
她是我從小就敬著的長輩,也是清殊的媽媽。
所以我更不敢亂來。
那晚我什麼都沒做,隻是看著清殊上了車,車尾燈漸漸遠去,直到徹底消失在夜色裏。
我一個人站在那兒,風很大,可我心裏卻莫名有了一點點熱。
好像真的還能,再靠近她一點點。
再後來,是一個沒有晚自習的傍晚。
天剛黑下來,校園裏的人已經陸續**了。
我站在我新找的那個藏身點。
教學樓旁邊一棵老樹後,那位置很隱蔽,不容易被發現,能清楚看見她教室的窗戶。
我看了她一下午。
她沒有發現。
直到她走出教學樓,卻沒有像往常一樣朝校門的方向走,而是轉身,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我下意識皺了眉,心裏起了點不安。
幾乎沒怎麼猶豫,我就悄悄跟了上去。
她進了學校的遊泳館。
外頭天已經黑透了,館裏冷得像是關了暖氣的劇場,空蕩得有些瘮人。
我站在門邊猶豫了一下,但最後還是跟了進去。
不是我多事,是……我怕她出事。
可沒想到,我剛走進去,就看見了他,那個私**。
他正站在跳水台上,手裏轉著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東西。
一隻銀色的打火機。
我愣了一下。
心口像被什麼猛地戳了一下,炸開了一團沒來得及壓下去的情緒。
那是我送給她的。
在我們還沒徹底鬧僵之前,我送給她的禮物。
後來我們之間什麼都變了,我也以為那打火機早就被她丟進了哪條下水道。
可她居然還留著,而且……還隨身帶著。
那一瞬間,我的心裏像是炸開了一團不真實的歡喜。
我看著清殊,她站在那裏,眼神冷淡,不說話。
我卻沒聽清他們到底在說什麼。
聲音像泡進了水裏,耳邊隻剩下一陣陣空白的轟鳴。
直到--
“撲通!”
我猛地驚醒。
清殊跳下了泳池。
從跳水台的位置,一頭栽進了深水裏。
我的腦子像被人掀了一下,整個人都沒反應過來,隻記得一件事……
她不會遊泳。
下一秒,我就什麼也顧不上了,脫掉外套,直接衝過去,跳進了水裏。
水一瞬間包裹住我,冰冷刺骨,但我什麼都感覺不到。
心跳像炸雷一樣在胸腔裏轟響,我用力睜開眼,在水裏拚命找她的影子。
她不能出事。
無論她現在還願不願意理我,無論她心裏是不是還記得我……
我都不能讓她出事。
水裏,我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她往上拖。
她掙紮了一下,就放棄了,被我帶出水麵。
我看了她一眼,咬緊牙,拚命將她往水麵托。
我們破水而出的那一刻,我終於能喘上一口氣。
水珠從我臉上滑落,我看著她臉色蒼白的模樣,怒火和恐懼交織在胸口,像是有什麼快要炸裂。
“你瘋了?!為了一個打火機,你連命都不要了?”
她沒看我,隻是低著頭,濕漉漉的劉海貼在臉頰上,聲音淡淡地讓我放開,還說這件事與我無關。
我咬了咬牙,沒有再說話,隻是把她穩穩拖回岸邊。
把她安置好,我轉頭看向跳水台上的那個人。
心頭的怒火一層層往上翻滾。
就是他,是他逼她跳下去的。
如果不是他糾纏不休,她根本不會冒這種險。
我起身,看著他,冷聲警告了幾句,對方嘴角掛著笑,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更讓我想揍人。
但我還沒來得及發作,身後傳來腳步聲。
清殊悄無聲息地起身離開,連頭都沒回一下。
我愣住,原地站了一秒,心還沒緩過來,耳邊卻又響起那個私**刺耳的聲音。
我懶得搭理他,轉身追了出去。
追到她身邊時,沒有開口,隻是把外套搭到她肩上,輕輕理好。
她太安靜了,一句話不說,眼神沒有焦點,像一片落在水裏的葉子,浮浮沉沉,隨時都會被水底拉走。
我低頭看她,喉嚨像被堵住了,有太多想說,卻一句也說不出口。
終於鼓起勇氣,剛想開口,她卻又轉身,想走。
我下意識伸手去攔,手剛抬到一半,又想起她那句“我想靜一靜”,於是生生停住了。
她背影很瘦,在走廊的冷光下拉得很長,我看著她的影子,一點一點遠離。
心口悶得厲害,像被人鈍鈍地捶了一拳,疼卻不徹底,反倒更難受。
可就在這時,她忽然腳步一晃,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
下一秒,她整個人往前一栽,重重地倒在地上。
我眼前一黑,幾乎沒思考就衝了過去。
“徐清殊!”
我衝過去抱住她,幾乎是跪在地上,聲音發顫,“清殊?你聽得見我說話嗎?”
她閉著眼,臉色蒼白,唇色發紫,整個人像泡在冰水裏,冷得嚇人。
我掏出手機,手指發抖,撥了急救電話。
“有人暈倒了!在青霖高中的遊泳館,請快點來!”
等救護車時,我脫下外套裹住她,貼近她去確認她還有沒有呼吸。
那一刻,我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害怕。
救護車終於來了,我一路跟著,進醫院、簽字、交費、送進病房,一刻也不敢鬆懈。
醫生說她失溫嚴重,幸好送得及時,但需要靜養幾天。
我整夜守在病房外,身上的衣服還沒幹,渾身冰冷,卻不敢離開一步。
天快亮的時候,我想,她要是醒了,肯定會餓。
街上的風還很冷,我沒怎麼猶豫,就直奔她以前最喜歡的那家早餐鋪。
買了小籠包、溫豆漿,又多添了粥和幾樣她常點的小菜。
回來時,手裏的袋子冒著熱氣,燙得我指尖微微發紅,卻讓我安心了些。
可剛一推開病房門,我整個人頓住了。
她醒著。
靠坐在病床上,神色還有些空白,睫毛輕輕顫著,像是剛從一場很深的夢中醒來。
她側了側頭,視線落在我身上,有些迷茫,仿佛還沒完全認出我。
我站在門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手裏的早餐袋被我無意識地攥緊,就像是握住了什麼殘存的溫度,也握住了我這一路上的惶然。
她沒說話,我也沒問什麼,隻是立刻去叫了醫生。
檢查過後,醫生說狀況已經穩定,隻需要靜養幾天就好。
等醫生離開後,病房裏隻剩下我們兩個。
空氣安靜得幾乎能聽見彼此的呼吸。
我站在那裏,心跳得很快,像是在等待一場宣判。
我終究還是開了口,說了那些話,說了之前沒有說出口的解釋,還有想過無數遍的抱歉。
我不是期待她原諒,隻是不想讓那些事一直橫在我們之間。
她沉默著,沒有回應。
但她也沒有轉過頭去。
那一瞬間,我忽然明白了。
她沒有說原諒,也沒有回頭,更不是釋懷或接受。
但她沒有把門完全關上。
哪怕隻是一條細微的縫隙,也足夠我看見一線光亮--那就已經足夠了。
我輕輕呼出一口氣,胸口像是被什麼東西鬆開了似的。
正當我低頭收拾情緒時,餘光中似乎捕捉到門外一道熟悉的影子。
我抬起頭,恍惚間,看見了媽媽。
她穿著那件舊風衣,站在病房外的走廊上,衝我笑著,慢慢地抬起手,向我揮別。
她的神情溫柔,眼裏帶著釋然與安慰,就像從前每一次目送我出門時那樣。
她的身邊,還站著另一個人。
是那個來學校講座的大學老師。
她神情平靜,站得筆直,也朝我輕輕頷首。
他們就站在那裏,像是穿過了時間,特地來告訴我一聲--你做得很好,可以往前走了。
我還沒來得及回應,隻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們就消失在晨曦未散的光裏。
隻剩下一道虛掩的門,和身後緩緩複蘇的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