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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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之中,那道影子緩緩抬頭。
窗外的雷光倏然一閃,映出一張模糊而扭曲的臉。
臉上的五官像是被水泡發般浮腫,皮膚慘白得毫無血色,眼窩深陷,嘴唇微微開合,像是在無聲地喃喃低語,又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潮濕味,混合著一絲腐敗的氣息,令人不適的窒息感悄然蔓延。
鬱離的目光平靜地落在它身上,沒有絲毫驚慌。
她隻是站在那裏,沉默地與那雙幽暗的眼睛對視,仿佛隻是在打量一件普通的物品。
影子沒有動作,但那股冰冷的注視感,卻像潮水一般撲麵而來。
四周死寂,唯有風聲在窗縫間低低回旋,像是某種竊竊私語。
然後--
那道影子忽然顫了一下,嘴角緩緩地裂開。
一絲古怪的笑意,在那張浮腫的臉上蔓延開來。
“……嗬。”
影子的嘴角咧開到不正常的弧度,露出一排慘白的牙齒,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呢喃著什麼。
雷光再次劃過,映得它的眼睛泛起一絲冷幽幽的光。
鬱離靜靜地看著它,沒有後退,也沒有開口。
她的神色淡漠,像是在等它先行動。
影子的臉微微一側,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一分,像是在試探,又像是在確認著什麼。
“你--”
它的聲音很輕,像是泡在水裏許久才被擠出來的一般,濕漉漉的,帶著一絲粘滯的寒意。
“--不是這裏的。”
它的話語像是斷裂的線,前後拖曳著一股詭異的音調,纏繞在這陰冷潮濕的空氣裏。
鬱離微微側首,似笑非笑地看著它,語氣平靜,“你也是。”
影子的笑容驟然一滯,眼中的光芒微微收斂了一瞬。
下一秒--
“嘭--”
室內的黑暗驟然扭曲,一道模糊的黑影猛然朝鬱離撲來,帶著腐敗的水腥味和陰冷的寒意,像是要將她整個吞沒。
黑影瞬間撲來,帶著刺骨的濕冷,如同被潮水吞噬的屍骸,裹挾著腐朽的氣息,要將鬱離一並拖入那片黑暗之中。
但下一秒,黑影卻猛地一滯--
一隻手,精準無誤地扣住了它的脖頸。
鬱離手指微收,掌心下的觸感像是浸泡已久的舊布,冰涼、潮濕,甚至微微泛著粘膩。
她神色未變,眼神卻淡淡掃過那雙翻湧著幽光的眼睛。
“急什麼?”
她語氣淡然,微微垂眸,似乎帶著一絲審視。
黑影劇烈掙紮起來,身體像是沾滿水的紙片,在扭曲之間發出“咯咯”的怪響。
它的麵目逐漸模糊,五官溶解,化作一道詭異的陰影,試圖從鬱離的掌控下逃離。
但那隻手卻紋絲不動,如同鐵鉗般牢牢鎖住了它。
“這麼急著動手……是不想被我問話,還是,怕被我看清?”
鬱離聲音不疾不徐,眼底浮起一絲冷意。
黑影的掙紮更劇烈了,像是察覺到了什麼,試圖發出一聲嘶啞的咆哮。
可就在這一瞬間--
“嘩啦--”
實驗室的窗戶猛然被風吹開,冷風裹挾著雨水卷入,玻璃震顫出一聲尖銳的顫鳴,光影紛亂間,黑影的輪廓也隨之扭曲了一瞬。
鬱離微微一凝眸。
借著那一瞬間的閃電,她清楚地看見--
那道黑影的輪廓之下,依稀浮現出一張半腐的臉,五官已然潰爛不堪,唯獨一隻眼睛……殘留著死前的驚恐。
鬱離眸色微沉,手指驀然收緊,語氣平靜地問,
“……怎麼死的?”
黑影猛地一顫。
它的掙紮陡然停滯,像是被這句話扼住了喉嚨,殘存的五官隱隱抽搐,渾身泛起一股不正常的抖動。
鬱離靜靜地注視著它,掌心微微收力,逼迫它直視自己的眼睛。
黑影的形態在瘋狂扭曲,它想要逃開,卻又被什麼東西困在原地,無法掙脫。
半腐的臉上,唯一那隻尚存的眼睛劇烈收縮,眼白翻湧,似乎在極力抗拒回憶起什麼。
但它的身體卻在下一秒,開始本能地述說。
空氣驟然變冷。
耳邊傳來極其微弱的聲音--
像是窸窣的水聲,又像是某種低啞的回音。
“……火……”
“……這裏……”
黑影的身形忽然劇烈抽搐起來,發出斷斷續續的嗚咽,仿佛正在承受著某種極致的痛苦。
鬱離眸光一沉。
火?
這裏?
這裏……曾經發生過火災?
她正要再問,突然--
“啪嗒。”
一滴水落在她手背上,冰冷的觸感透過皮膚,帶來極為細微的不適感。
鬱離眸色微動,緩緩抬起頭。
實驗室的天花板上,一灘水漬不知何時蔓延開來,水滴沿著破損的縫隙一滴滴砸下,濺起小小的漣漪。
水漬深色且不規則,像是某種浸泡已久的痕跡,甚至隱約透出一股極淡的腥氣。
而就在她視線觸及水漬的刹那--
手中的黑影猛地發出一聲淒厲的嘶鳴!
它的身體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撕扯,開始劇烈顫抖,像是被無形的力量強行拖拽著,向那灘水漬的方向縮去。
“……救……”
黑影的聲音扭曲破碎,像是被水浸泡過的殘破回音,徒勞地掙紮著。
可它越是掙紮,身體便越是迅速地被吞噬進水漬之中,潰散的黑霧宛如被強行拉回某個無形的深淵。
很快,它連同聲音一起,徹底消失在了天花板的水漬裏,從未存在過。
鬱離的手緩緩放下,神色平靜地看著那片恢複寂靜的空間。
水滴依舊滴落,發出單調而規律的“啪嗒”聲。
她站在原地,沉默了幾秒後,忽然微微眯起眼,盯著那塊水漬,緩緩開口。
“……不想讓我查?”
實驗室裏,水滴仍在滴落。
鬱離站在原地,凝視著天花板上那片水漬。
那灘水的顏色極深,不像普通的雨水滲漏,更像是某種浸泡了很久的液體,在昏暗的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
黑影消失得太快了。
被拖拽的方向、掙紮的狀態……像是某種東西不允許它繼續透露下去。
鬱離微微眯起眼,斂去眼底那抹冷意,緩緩抬起手。
指尖凝起一絲淡淡的靈力,她朝著水漬的方向虛虛一點。
然而--
靈力尚未觸及到水漬,室內驟然刮起一陣極不自然的陰風!
風聲低沉、急促,像是某種無形的力量在阻止她靠近。
水漬表麵泛起細微的漣漪,隨後竟詭異地朝著天花板內部滲透,短短幾秒內,原本深色的水漬竟生生消失了一大半!
鬱離指尖的靈力微微一頓,眉梢微不可察地挑了挑。
她並未收手,而是改為另一種方式,手腕輕轉,指尖凝出一道極細的符文,以不易察覺的軌跡,迅速地朝那灘水漬落下--
“啪嗒。”
水漬徹底消失了。
靈力落空,漣漪消散,天花板上,連一點痕跡都沒能留下。
剛才的一切,仿佛都隻是幻覺。
鬱離靜靜地盯著那片恢複幹燥的天花板,片刻後,微微勾了勾唇角。
--真有意思。
對方不僅想隱藏痕跡,甚至連一點線索都不想留給她。
她垂下手,指尖的靈力緩緩散去,語氣平靜地低聲喃道:“動作倒是挺快。”
風聲漸止,室內重新歸於死寂。
鬱離收回目光,抬手拂去肩頭落下的一點灰塵,目光淡淡地掃過房間內的景象。
陰冷的氣息依舊縈繞不散,似乎有某種無形的東西正潛伏在黑暗中,屏息凝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她微微偏頭,聆聽著什麼,可四周依舊一片死寂。
就連先前若有若無的喘息聲,也像是察覺到她的察覺,刻意隱匿了起來。
--可惜,已經晚了。
鬱離緩緩走向實驗室的角落,每一步都輕緩而精準,沒有絲毫猶豫。
她走到了那片焦黑的地麵前,低頭看了一眼。
空氣中彌漫著隱約的焦味,仿佛火焰灼燒過的痕跡從未徹底散去。
這片焦痕像是一道界限,將房間的某部分與現實隔離開來。
她沉默片刻,忽然微微側身,目光投向實驗室的一側。
那裏,擺放著幾張老舊的桌椅,光線昏暗,角落的陰影深得像是要吞噬一切。
鬱離望著那片黑暗,眸色幽深。
片刻後,她輕輕揚起唇角,聲音平靜而清晰,“你要藏到什麼時候?”
話音落下的瞬間--
黑暗中,驟然響起一道極輕的“哢嗒”聲。
像是什麼東西,在陰影裏動了一下。
空氣仿佛凝滯了一瞬。
“哢嗒--”
又是一聲輕響,似乎有什麼東西從陰影中緩緩挪動,極為輕微,卻在死寂的環境裏格外清晰。
鬱離的目光不變,仍舊淡淡地看著黑暗深處,耐心地等待著。
幾秒後,那片陰影裏,終於浮現出一抹模糊的輪廓。
像是一個人。
或者說,曾經是“人”。
那輪廓微微晃了晃,似乎還殘留著人類的某種習慣,遲疑著、試探著……
最終,祂緩緩地向前邁了一步。
光線映在祂的臉上,勾勒出模糊而扭曲的五官。
那張臉布滿焦黑的痕跡,像是被烈火炙烤過,皮肉皸裂,眼眶深陷。
可即便如此,那雙眼睛卻透著詭異的光,死死盯著鬱離。
祂張了張嘴,喉嚨裏發出一聲低啞破碎的聲音,像是想要說什麼。
鬱離靜靜地看著祂,沒有後退,也沒有開口催促。
“……救……”
終於,那東西擠出了一個模糊的音節,聲音斷斷續續,像是許久未曾開口說話,以至於連發音都變得生澀。
祂的嘴唇微微顫抖著,像是在掙紮,又像是被什麼東西鉗製著,連完整的話語都無法說出。
“救我……”
祂的聲音極輕,幾乎要被風聲吞沒。
可鬱離聽得清清楚楚。
她微微垂眸,眸色幽深,仿佛在思考什麼。
半晌後,她輕聲道:“為什麼?”
“……”
那東西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她會這麼問。
祂渾身微微顫抖著,像是在回憶,像是在掙紮……
終於,祂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鬱離,嘴角緩緩地裂開了。
“……因為,我還……活著。”
低啞破碎的聲音回蕩在寂靜的實驗室裏,混合著潮濕的空氣,像是被困在這裏許久的低喃。
鬱離的目光落在祂的臉上,神色平靜,指尖輕輕敲著桌麵。
那東西仍站在那裏,半邊身子隱沒在陰影裏,裂開的嘴角扯出一個怪異的弧度,皮膚上焦黑的痕跡若隱若現,像是被烈焰吞噬過後,又被強行拚湊回去的殘骸。
祂的眼神緊緊鎖著鬱離,眼底藏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情緒,像是期盼,像是執念,亦或是……瘋狂。
可鬱離沒有回應祂的期待,隻是微微抬頭,目光掠過天花板。
那裏本該滴落的水漬,此刻卻消失得幹幹淨淨,連一絲痕跡都未曾留下。
她垂下眼睫,若有所思地停頓片刻,隨後收回視線,再次看向眼前的“人”。
對方仍站在陰影裏,微微歪著頭,嘴角的弧度僵硬而怪異,像是笑,又像是某種不完整的表情。
鬱離平靜地與祂對視,語氣淡然,“你為什麼覺得,我會救你?”
聲音不大,卻清晰地落在實驗室的死寂中。
短暫的靜默後,那“人”似乎怔了一瞬,隨即,眼底的瘋狂愈發濃烈,嘴角的弧度一點點擴大,像是聽到了什麼極為可笑的事情。
笑意不達眼底,反而透著一股詭異的扭曲。
“你會的……”
祂低低地笑了一聲,聲音沙啞,像是被歲月磨損的舊磁帶,尾音在寂靜的實驗室裏幽幽回蕩。
下一刻,笑聲驟然止住,眼神驟然變得陰冷。
“你必須救我!”
最後幾個字像是被生生逼出的,帶著扭曲的執念與難以遏製的瘋狂,祂猛地朝前一步,身影被昏暗的光線拉得極長,陰影在地麵上扭曲不定,仿佛在向鬱離逼近。
空氣仿佛驟然冷了一瞬,連周圍的潮濕氣息都像被凍結了一般。
可鬱離依舊站在原地,目光平靜無波,任由陰影蔓延到腳下,甚至輕輕偏了偏頭,似乎在思索什麼。
她的沉默讓那“人”眼底的瘋狂愈發濃烈,呼吸逐漸急促,仿佛下一秒就會徹底失控。
然而,就在祂即將跨出下一步時--
門後,那一片沉默的陰影深處,傳來一聲微不可察的輕響。
空氣沉寂得仿佛凝滯了一瞬。
站在鬱離麵前的身影微微偏了偏頭,嘴角的弧度緩緩擴大,像是聽見了什麼極為有趣的事情。
祂沒有說話,隻是盯著鬱離,眼底的瘋狂像是無聲翻湧的潮水,黑暗而深沉。
“滴答。”
一滴水落下,在地上暈開一抹漆黑的痕跡。
那抹黑色緩緩向外擴散,像是一隻無形的手,悄無聲息地吞噬著周圍的光亮。
鬱離沒有任何動作,她的目光仍舊落在眼前的身影身上,神色平靜。
而站在她麵前的祂,眼底的笑意卻在這一刻微微收斂,臉上的表情隱約透出一絲不耐。
下一秒,祂像是隨意地揚了揚下巴,語氣帶著輕蔑的冷意,“還不出來?”
門後的氣息微微一滯。
一絲極輕的響動傳來,像是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卻又很快止住。
沉默中,天花板上的水漬再次滴落,落在門前的地麵上,暈開一道深色的痕跡。
站在鬱離麵前的祂慢悠悠地垂下眼,盯著那片水漬,忽然輕笑了一聲。
“還是這麼沒用。”
聲音帶著某種意味不明的譏諷,看起來對門後的那道氣息感到厭惡。
可鬱離沒有理會,站在原地,神色平靜。
她沒有回答,也沒有再看祂一眼,隻是垂下眼睫,安靜地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