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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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的陽光透過樹梢灑落,投下斑駁的光影,空氣裏彌漫著微暖的氣息,偶爾還能聽到不遠處學生的笑鬧聲。
鬱離從行政樓走出,步伐平穩,神色如常,而蘇禕白始終跟在她身後,步伐略快半分,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
穿過校道,走到停車場,蘇禕白快走幾步,繞到車旁,熟練地拉開車門,微微側身,語氣恭敬,“鬱大人,車裏空調已經調好了。”
鬱離輕輕點頭,彎腰坐進車裏。
車內的溫度剛剛好,不冷不熱,隔絕了外麵的喧囂。
蘇禕白確認她坐穩,隨即動作利落地關上車門,繞到另一邊坐進駕駛座,調整後視鏡,平穩啟動車子。
車緩緩駛出校園,穿過大門口,街道兩旁是來往的人群,三三兩兩的學生結伴走著,談笑著,臉上還帶著講座後的興奮和好奇。
車內一時安靜下來,蘇禕白專心開車,偶爾從後視鏡看一眼鬱離,見她閉目養神,並未打擾。
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她身上,柔和而靜謐。
窗外街景緩緩後退,行人、車輛、沿街的小攤交錯掠過,空氣中夾雜著食物的香氣和城市獨有的喧囂。
鬱離睜開雙眼,視線漫不經心地掠過窗外的街道。
正當車子駛過一個狹窄的巷口時,她的目光忽然一頓。
死胡同深處,隱約有什麼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收回視線,輕啟薄唇。
“前麵停一下。”
駕駛座上的蘇禕白聽到這話,微微側目看了她一眼,沒有多問什麼,隻是點了點頭,迅速打轉向燈,將車緩緩停靠在路邊,等待她的下一步指示。
鬱離推開車門,下車前隨口道:“你在這裏等我。”
話音落下,她關上車門,邁步朝巷子走去。
街道上依舊喧囂,遠處車鳴聲、人群交談聲此起彼伏,而那條偏僻的巷子卻仿佛被隔絕了一般,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壓抑感。
她才剛走近幾步,就聽見裏麵傳來動靜--有人爭吵,夾雜著沉悶的碰撞聲和幾聲悶哼,像是有人被狠狠推搡或摔在地上。
鬱離的腳步微微一頓,眉梢幾不可察地動了動。
下一秒,一股無形的波動自她腳底緩緩蔓延,如水波蕩漾般無聲無息地擴散至全身。
她的身影逐漸變得模糊,就像被空氣吞噬般,最終消失在街道之上,隱匿於無形。
她沒有停下腳步,依舊步伐平穩地朝著死胡同走去。
隨著靠近,巷子裏的景象逐漸映入眼簾。
狹窄的空間裏聚集著兩夥人,分成涇渭分明的兩撥,正打得難分難解。
有人揮拳相向,有人被踹倒在地,還有人捂著肚子弓著腰,喘著粗氣,臉上帶著明顯的淤青。
混亂的喊叫、怒罵與悶哼聲交織在一起,回蕩在這條偏僻的小巷裏。
他們看上去都不算太大,甚至可以說還很年輕,臉上的稚氣尚未完全散去,但眉眼間卻透著一股狠勁兒,顯然已經不是普通的學生。
每個人的穿著打扮都不拘一格,皮衣、破洞牛仔褲、染得五顏六色的頭發,耳環、項鏈隨意地掛著,乍一看就是典型的不良少年少女形象。
巷子裏的打鬥激烈,空氣中彌漫著汗水與血腥味。
已經有不少人倒在地上,臉上帶著痛苦的神色,有的捂著肚子蜷縮成一團,有的鼻青臉腫,嘴角還沾著血跡。
鬱離隻是淡淡地掃了一眼,沒有停下腳步,徑直朝巷子深處走去。
她輕巧地避開那些扭打在一起的人群,穿過混亂的戰場,走向死胡同的最盡頭。
那裏,兩名少年正糾纏在一起。
或許用“打架”這個詞已經不太準確。
其中一名少年被死死按在地上,臉貼著粗糙的水泥地,半邊臉已經擦破,嘴裏喘息淩亂,掙紮卻動彈不得。
而壓著他的人則神情冷漠,單手摁住對方的後頸,另一隻手毫不留情地揮拳砸下,每一下都帶著狠勁,像是在發泄著什麼。
鬱離的視線卻並未停留在兩名少年的身上,而是落在旁邊的角落處。
那裏,似乎站著某個東西。
她微微側頭,語氣平靜地開口,“這是你的兒子?”
聲音不大,卻足以讓人聽清。
可在場的所有人,包括那兩名離鬱離最近的少年,依舊沉浸在自己的爭鬥中,毫無反應,完全沒有察覺到她的存在。
然而,話音落下,角落裏的存在卻有所反應。
那道模糊的影子微微晃動,隨後,身影逐漸變得清晰。
是一個女鬼。
祂看起來二十七八歲,五官精致立體,濃眉大眼,鼻梁高挺,唇形小巧,嘴角微微上揚,透著一絲淡淡的暖意。
長發柔順地垂落,隨著半透明的身影輕輕飄動,讓祂看上去溫柔而親和,生前似乎是個極好相處的人。
巷子裏的光線昏暗,祂的身影與陰影交錯融合,時而清晰,時而模糊,透著一股不真實的虛幻感。
女鬼的目光落在鬱離身上,眼底閃過一絲驚訝,顯然沒料到自己竟然會被看見。
鬱離神色淡然,目光平靜地落在祂身上,緩緩開口,“梁意涵,對吧?”
梁意涵微微一怔,隨即點頭,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和戒備。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祂開口,聲音柔和,語調裏透著不解。
祂已經死了很久,這麼多年從未有人察覺祂的存在,更別說直接喊出祂的名字。
可眼前這個女人不僅能看見祂,還能一口道破祂的身份,這讓祂心中警惕了幾分。
鬱離淡淡看了祂一眼,隨手一翻,一枚幽黑的令牌浮現在掌心。
令牌古樸低調,上麵刻著晦澀的紋路,透著某種威壓,讓梁意涵下意識僵住。
“我是地府的追魂使。”
鬱離語氣平靜,目光微微垂落,“你在人間停留太久了,是時候跟我回去了。”
梁意涵的目光落在那枚令牌上,表情微微變了變。
地府的追魂使……
祂沉默了幾秒,眼神中複雜的情緒一閃而過,隨後輕聲道:“原來是這樣……”
祂早該想到的。
這些年祂一直留在人間,沒人看得見祂,沒人聽得見祂,連自己的兒子也從未察覺祂的存在。
祂就像是空氣,像是從未存在過一樣。
直到今天--
直到這個女人出現在這裏。
“我果然該走了,是吧?”梁意涵垂眸,語氣輕緩,似乎早已有所覺悟。
但鬱離並沒有回答祂這個問題,她隻是平靜地看著梁意涵,聲音淡淡,“你留下來這麼久,看來是有放不下的東西。”
梁意涵微微一怔,隨後抬頭望向不遠處仍在廝打的兩名少年。
其中,那名把人按在地上狠打的少年,臉埋在陰影裏,看不太清楚。
但梁意涵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時,卻不自覺地變得柔和,眼底流露出一抹複雜的情緒。
鬱離順著祂的視線看去,微微挑眉,淡聲道:“這就是你執念的根源?”
說完,一根細長的白線憑空浮現,緩緩顯現在兩人麵前。
白線的一端纏繞在梁意涵的手腕上,另一端則延伸至不遠處的男孩手腕,若隱若現地連接著他們。
梁意涵愣住,目光落在那根突如其來的白線上,眼底浮現幾分錯愕。
祂抬起手,輕輕扯了扯纏在手腕上的線,似乎想確認它的存在。
白線微微顫動,卻沒有斷開,反而像是某種極細的脈絡,與另一端的男孩緊密相連。
“這……是什麼?”
梁意涵看向鬱離,眼神中帶著不解。
祂已經在這世上停留了許久,卻從未見過這樣的東西。
梁意涵的目光緊緊鎖在那根白線上,甚至隱隱能從中感受到某種牽引般的聯係。
鬱離神色平靜,淡聲道:“這根白線,就是你的執念。”
梁意涵的目光微微一顫,還未完全反應過來,指尖輕輕拂過那根白線,感受到一股若有似無的牽引力。
“執念……”
祂低聲重複了一遍,眼神複雜,透著幾分怔然。
祂停留於世已久,卻從未察覺到自己與這個世界還存著如此清晰的聯係。
“所以……”
梁意涵微微抬眸,看向鬱離,語氣帶著一絲猶豫,“這意味著什麼?”
鬱離垂眸看了眼白線,“意味著隻要這根線還存在,你便無法離開。”
梁意涵沉默下來,低頭看著那根連接自己與少年的白線,目光透出一絲悵然。
巷子裏的打鬥仍在持續,拳腳相交的悶響混雜著低沉的怒罵聲,在狹窄的空間內回蕩。
梁意涵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的兒子身上,眼中流露出複雜的情緒。
祂緩緩抬起手,似乎想要觸碰那根白線,但手指剛碰到,白線便微微顫動了一下,卻並未斷裂。
“我……”
梁意涵低聲開口,語氣帶著難以言喻的無力與自責,“我隻是想守著他,陪著他……不管他變成什麼樣,我都不想丟下他一個人。”
祂已經陪伴兒子多年,看著他從一個單純懂事的孩子,一點點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可是,即便如此,祂依然無法放手。
鬱離靜靜地看著祂,目光平靜如水,“可你已經幫不了他了。”
梁意涵的身體微微一僵,眼神閃過一絲痛楚。
“幫不了……?”
祂喃喃重複了一遍,有些難以接受。
鬱離目光落在那個仍在揮拳的少年身上。
“你已經死了,他看不見你,也聽不見你。這麼多年來,我想你應該很清楚。”
梁意涵的目光顫了顫,緊緊盯著自己的兒子。
那個少年臉上帶著狠勁,目光陰沉,壓著另一個人狠狠揮拳,周圍的人卻沒人敢上前阻止。
這樣的一幕,梁意涵並不陌生,因為這幾年祂見過太多次了。
每一次,祂都隻能無力地看著,心痛卻無法阻止。
“可是……”
梁意涵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可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鬱離靜靜地看著祂,沒有開口。
梁意涵垂下眼眸,神色複雜,不知在思索著什麼。
周圍的打鬥聲漸漸平息,空氣中彌漫的躁動與喧囂逐漸消散,整條巷子都安靜了下來。
鬱離若有所覺,微微轉頭,視線落向不遠處。
那名少年終於停手了。
他緩緩從倒在地上的少年身上站起,抬起頭,露出一張清晰的臉。
剃得利落的寸頭,鋒利的眉眼,五官和梁意涵極為相似,可那雙眼睛裏卻透著一股戾氣,目光冷漠,嘴角還帶著些許未幹的血跡。
鬱離微微眯眼,看著眼前的少年,若有所思。
梁意涵的目光緊緊落在少年身上,眼中帶著心疼和複雜的情緒。
祂已經看著自己的兒子這麼多年了,目睹他從一個乖巧聽話的孩子,變成如今冷漠暴躁的模樣。
可祂無法觸碰他,也無法開口勸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發生。
少年抬手隨意擦去手上的血跡,指尖還殘留著些許溫熱的液體,他卻連眉頭都未曾皺一下,反而勾起一抹冷笑。
“就這點本事,也敢找我麻煩?”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嘲弄,目光居高臨下地掃過地上的少年。
倒在地上的少年已經血肉模糊,鼻血混著灰塵,順著臉頰蜿蜒而下,眼神卻仍舊透著幾分憤怒和不甘。
他艱難地喘著氣,手掌撐地,試圖爬起來,卻被撕裂的傷口痛得又跌了回去。
周圍圍觀的混混們見狀,瞬間興奮起來,頓時炸開了鍋,紛紛叫囂著拍馬屁--
“哈哈!老大,幹得漂亮!”
“就這點能耐,還敢在咱們地盤上撒野?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麼水平!”
“還東軒老大?呸!也配?”
“以後見了咱們老大,記得繞道走,聽見沒?不然下次讓你躺著出去!”
“這才是咱們老大,誰敢不服?”
他們的聲音囂張至極,混著街巷裏昏暗的燈光,讓整個畫麵顯得愈發張揚跋扈。
可少年卻仿佛對這些溢美之詞充耳不聞,他隻是淡淡掃了周圍一眼,神色平靜得可怕,冷漠得像是一潭深不見底的死水。
隨後,他邁步向前,徑直往巷口走去,仿佛剛剛發生的一切與他毫無關係。
那些混混見狀,立刻自覺讓出一條路,生怕擋了他的去路,目光裏帶著敬畏與討好,紛紛低聲附和著。
梁意涵站在原地,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兒子,眼神複雜至極。
明明是祂最熟悉的人,可此刻站在自己麵前的少年,卻又陌生得讓祂感到心痛。
他真的變了,變得如此偏激,如此殘忍,如此暴戾。
可即便如此,他依舊是祂的孩子。
少年逐漸遠去,手腕上的白線隨之慢慢繃緊,梁意涵低頭看了一眼,微微一頓,終究還是抬步,默默地跟了上去。
祂始終沒有回頭,也沒有再看鬱離一眼。
隨著少年的離開,那些混混也立刻動了起來,三三兩兩地跟在他身後,顯然都是他的手下。
而巷子裏,喧鬧聲逐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
隻有倒在地上的幾人還在微弱地呻吟,氣息淩亂,似乎隨時都會昏厥過去。
鬱離靜靜地站在原地,微微垂眸,目光淡淡地看著少年的背影,眼中一片平靜,無喜無悲。
她沒有說話,也沒有阻攔,隻是站在那裏,不知道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