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離聞言，輕輕一笑，但那笑意稍縱即逝，轉瞬便隱入她平靜的眉眼間。
    她微微側首，看向窗外，遠處山間雲霧繚繞，宛如蒼龍盤踞。
    她目光微沉，緩緩道：“氣運這東西，並非一成不變。”
    她轉回視線，麵具下的雙眸望向簫玄。
    “我可以給你建議，但最終的選擇，還是要由你親自去判斷。”
    簫玄深深看了她一眼，神色複雜，最終垂下眼簾，低聲道：“……是。”
    鬱離微微頷首，隨口問道：“還有別的事嗎？”
    簫玄與身後的道士對視了一眼，輕輕搖了搖頭，表示沒有。
    見此，鬱離點了點頭，語氣平靜：“那你們先去忙吧，我再待一會兒。”
    簫玄等人聞言，立刻行了一禮，恭敬地退下。
    等最後一人走出房門，門被輕輕合上，屋內重歸寂靜。
    陽光透過窗欞灑落進來，在地麵投下斑駁的光影，映得空氣裏浮塵微微閃動。
    鬱離坐在椅子上，沒再說話。
    下一秒，原本覆在她臉上的麵具化作點點光芒，隨風消散，身上的道袍也隨之褪去，化作微光散落在空氣中。
    她抬手輕揉了揉眉心，微微偏頭看向窗外。
    遠處群山蒼翠，竹林隨風搖曳，陽光透過葉間縫隙灑落，映得天地間明亮而靜謐。
    她沉默片刻，抬腳走到窗邊，目光落在山間那條蜿蜒而去的小道上，神色平靜，不知在想什麼。
    半晌，她收回視線，轉身走向堂中。
    步履輕緩，寂靜的祖師堂內，隻有她的腳步聲回蕩在寬闊的廳堂裏。
    走到供桌前，她停下腳步，抬眸望向上方的牌位。
    祖師堂內一片寂靜，隻有長明燈的微光映照著供桌上的牌位，投下一層淡淡的暖色光暈。
    她的目光落在最中央的那塊靈位上。
    “鬱憐。”
    鬱離在心裏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目光微微停頓。
    靈符道的第二代掌門人，也是她的師弟。
    時間過去太久了，久到一切都變成了曆史，變成了靈位上的寥寥數筆，可她依然能記得他握劍時的模樣。
    沉默片刻，她抬手，指尖輕觸過牌位前的供桌，像是在觸碰某種遙遠的記憶。
    “……好久不見。”
    聲音很輕，落在空曠的祖師堂裏，像是微風拂過長明燈的燭火，輕得幾乎不留痕跡。
    她沒有多停留，收回手，目光落在一旁的陳列架上。
    那裏擺放著一柄古舊的劍，劍鞘已經被歲月打磨得有些暗淡，劍柄上的紋路也有些模糊，但依然能看出曾經的鋒芒。
    那是鬱憐生前用過的劍。
    鬱離靜靜地看著，眼中情緒不明。
    幾秒後，她輕輕歎了口氣，像是把心底翻湧的情緒重新壓回去。
    然後，轉身走出祖師堂，推開門，陽光瞬間灑落進來，光線有些刺眼，卻也帶著淡淡的暖意。
    風吹過庭院，帶著竹葉的清香。
    她剛踏出廊下，便聽到有人在院中等候已久的聲音--
    “祖師叔。”
    簫玄站在台階下，見她出來，立刻迎了上去，神色鄭重。
    鬱離腳步未停，語氣平淡，“什麼事？”
    簫玄深吸一口氣，認真道：“關於掌門繼任的事，我已經想清楚了。”
    鬱離微微側目，目光落在他臉上，靜靜等待他的答案。
    簫玄語氣堅定，“我願意選擇最適合靈符道的人，而不是隻看個人能力。”
    鬱離聽完，神色未變，似乎早已料到他的決定。
    她的目光掃過庭院中鬱鬱蔥蔥的古鬆，淡淡道：“既然決定了，就按你的判斷去做。”
    簫玄微微鬆了口氣，鄭重地朝她點頭。
    “謝謝祖師叔。”
    鬱離沒有回應，隻是看向遠處的天光，眼神淡淡的。
    微風輕輕拂過，吹動廊下垂落的竹簾，也拂起鬱離一側的衣角。
    她站在台階上，視線掠過遠處連綿的山脈，半晌沒說話。
    簫玄沒有催促，也沒有再開口，隻是安靜地站在一旁。
    過了幾秒，鬱離終於收回視線，語氣平淡：“還有別的事嗎？”
    簫玄回過神，連忙搖頭：“沒有了。”
    鬱離輕輕點了下頭，算是應了，隨後邁步朝庭院外走去。陽光在她的背影上投下淡淡的光影，隨著她的步伐微微晃動。
    簫玄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神色微微複雜。
    良久，他才收回視線，低頭沉思了一瞬，而後深吸一口氣，轉身離開。
    ---
    鬱離沿著石階緩步而下，直到走到一處幽靜的回廊，才微微頓了頓。
    她抬頭，視線落在前方站著的人影上。
    對方身形修長，隨意倚在廊柱旁，聽見她的腳步聲後，懶懶地抬起眼。
    “聊完了？”
    聲音帶著點漫不經心的慵懶，但眼神卻透著一絲打量的意味。
    鬱離看了他一眼，沒說話，隻是繼續往前走。
    男人見狀，輕笑了一聲，抬腳跟上她的步伐。
    “我還以為你會多待一會兒，畢竟都回來了。”
    鬱離聞言，終於微微側目，看向他。
    “你怎麼還在這？”
    男人聳聳肩，“看你要走，就順便等等。”
    鬱離沒有回應，繼續往前走去。
    男人也不惱，依舊跟在她身側，悠閑道：“我說，你真的一點都不想管靈符道的事？”
    鬱離神色淡淡，“不想。”
    “可你明明已經管了。”
    男人笑了笑，語氣隨意地拆穿她。
    鬱離沒回話，隻是微微眯了眯眼，似乎有些不耐煩。
    男人見狀，適時閉嘴，沒再繼續說下去。
    兩人並肩走了一段路，沉默無聲，隻有風吹過竹林的窸窣聲回蕩在空氣裏。
    直到走到回廊盡頭，鬱離終於停下腳步，語氣平靜道：“我要走了。”
    男人聞言，挑了挑眉。
    “去哪？”
    鬱離淡淡看他一眼，未作回答，而是抬步繼續往前。
    男人眨了眨眼，看著她的背影，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最終隻是無奈地笑了一下，低聲自語。
    “真是冷淡啊。”
    說完，他也沒有再留，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
    回到悅瀾山莊。
    鬱離剛坐下，隨手拿起一本書，正準備翻開。
    餘光中，一個黑色的小東西正悄悄朝她的方向移動。
    那生物小得驚人，隻有指甲蓋大小，縮成一團，幾乎和陰影融為一體。
    如果不是刻意去看，根本察覺不到牠的存在。
    牠一邊盯著鬱離，一邊緩緩挪動，動作小心翼翼，甚至有些僵硬，好像生怕被發現。
    然而，鬱離連眼都沒抬，視線仍落在書頁上，淡淡開口：“幹嘛？”
    黑月的動作頓住，見自己已經暴露，撇了撇嘴，原地站了一秒。
    下一刻，牠的身體忽然膨脹，黑色的光點散開，恢複成平日裏的大小。
    黑色的長尾輕輕一甩，黑月抬起下巴，裝作若無其事地跳到鬱離身邊，找了個舒服的地方臥了下來。
    “……沒幹嘛。”
    黑月故作隨意地低頭舔了舔爪子，尾巴緩緩地掃過桌麵，看似懶洋洋的模樣，但那雙豎瞳卻悄悄瞟向鬱離，耳朵也微微動了動，顯然有些心虛。
    鬱離懶得拆穿牠，隨手翻了一頁書，“法力恢複好了？”
    黑月舔爪子的動作一頓，隨即若無其事地甩了甩尾巴。
    “當然。”
    牠揚起下巴，刻意挺直了脊背，尾巴輕輕晃了晃，像是在證明自己狀態良好。
    可鬱離隻是瞥了牠一眼，沒說話，眼神裏帶著一絲不明顯的意味。
    黑月被她這一眼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側開腦袋，擺出一副“本大爺很健康，不需要關心”的架勢，低哼了一聲，跳上了鬱離身旁的扶手。
    “你當我是誰？”
    牠甩了甩耳朵，語氣傲慢，“區區一點消耗，還能影響到我？”
    然而，話音剛落，黑月打了個小小的哈欠，尾巴也懶洋洋地垂下來，整隻貓也比平時安靜了一些。
    鬱離看在眼裏，沒說破，隻是低下頭，繼續看書。
    客廳裏安靜下來，隻有書頁翻動的輕微聲響，以及黑月偶爾甩尾的動作。
    鬱離低頭看書，沒再理會黑月。
    黑月卻沒那麼安分，趴在扶手上，豎瞳微微眯起，盯著鬱離看了一會兒，又慢慢收回視線，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把自己蜷成一團，尾巴蓋住鼻尖，裝作打盹的樣子。
    然而，才過了幾分鍾，牠又悄悄睜開眼睛，偷偷瞄了鬱離一眼，像是在確認什麼。
    鬱離翻書的動作停了停，淡淡道：“有話就說。”
    黑月的耳朵抖了一下，被拆穿的瞬間，牠立刻坐起身，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尾巴輕輕一甩。
    “……你不覺得最近有點奇怪嗎？”
    “哪裏奇怪？”
    鬱離的語氣依舊淡淡的。
    黑月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豎起耳朵，像是在感知什麼，片刻後才收回目光，壓低聲音道：“不知道，感覺有東西在窺探。”
    鬱離微微挑眉，這才抬起眼，看向黑月。
    黑月很少會無緣無故說這種話，尤其是用這種慎重的語氣。
    牠雖然暴躁、傲嬌，但直覺向來精準，有時候比很多人都敏銳。
    “什麼時候開始的？”鬱離問。
    黑月沉吟片刻，尾巴在扶手上輕輕敲了敲。
    “說不準……就是最近，總覺得有股若有若無的氣息，斷斷續續的。”
    鬱離沒有立刻表態，而是微微偏頭，視線掠過落地窗外的夜色，像是在思索著什麼。
    屋內的燈光很柔和，客廳裏一片靜謐，但黑月的毛卻有些蓬鬆起來，顯然並不輕鬆。
    鬱離緩緩合上書，輕聲道：“盯著就行。”
    黑月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像是在確認她的態度，隨後輕輕哼了一聲，重新趴了回去。
    隻是這次，牠的尾巴沒有再隨意地晃動，而是緩緩地收緊，微微卷起，帶著一絲警惕。
    直到牠的目光不經意間落在鬱離手中的書上，頓時怔住。
    《站上講台隻需一招》。
    “……”
    牠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
    目光順著鬱離手上的書往旁邊掃去，視線落在茶幾上。
    那上麵整整齊齊地堆著一摞書，主題驚人地一致--《高效溝通技巧》《如何讓人願意聽你說話》《教書不再難》《不會教書？秘訣在這裏！》……清一色都是關於演講、溝通、教學的內容。
    黑月沉默了兩秒，耳朵輕輕動了動。
    這段時間以來，鬱離幾乎把這些書都看了一遍，甚至有幾本翻得有些舊了。
    要知道，鬱離一向話不多，甚至連稍微冗長的交流都懶得應付，如今卻主動翻閱這些書，簡直讓黑月覺得不可思議。
    牠收回視線，忍不住感歎，“……鬱離，你真的挺厲害的。”
    鬱離沒理牠，繼續翻書，視線仍然落在紙頁上，神色淡淡的。
    黑月又瞅了眼那堆書，心情複雜。
    要是換成牠，別說看這麼多了，就算隨便拿起一本，估計連封麵上的字都懶得讀完。
    牠抬起爪子撓了撓自己的耳朵，語氣帶著點疑惑，“你真打算把這些全研究透？”
    “嗯。”
    鬱離輕描淡寫地應了一聲，隨手翻過一頁。
    黑月盯著她的神情，忽然想起什麼，尾巴微微一頓，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等等，你不會真打算去教人吧？”
    鬱離終於抬起眼，看了牠一眼，語氣平靜，“你覺得呢？”
    黑月：“……”
    一瞬間，牠心裏湧現出一種很複雜的感覺，說不出是驚訝、佩服，還是單純的震驚。
    黑月沉默了幾秒，最終甩了甩尾巴，喉間溢出一聲低哼，“嘖，隨你。”
    但牠的眼神卻還是忍不住在那一摞書上掃過幾眼，怎麼看怎麼覺得違和。
    鬱離教人？
    換成別人這麼說，黑月隻會覺得對方瘋了。
    可問題是，鬱離做什麼事都很認真，一旦下定決心，就不會半途而廢。
    也就是說……她是真的打算學會這些，並且可能真的要站上講台？
    黑月的尾巴不自覺地收緊了一點，覺得這個世界開始有點不真實。
    牠忍不住開口：“……你真的要去當老師啊？”
    語氣裏帶著濃濃的難以置信，甚至帶著幾分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鬱離依舊淡定地翻著書，目光落在字裏行間，語氣平靜，“差不多。”
    黑月盯著她看了兩秒，嘴角微微抽搐。
    “……厲害，你是真的厲害。”
    牠還想再說什麼，但不知道為什麼，忽然覺得鬱離做什麼事情都能讓人習慣，哪怕這件事再離譜，似乎也不顯得突兀。
    不過，牠還是有點好奇，“那你什麼時候去？”
    鬱離隨手翻過一頁，淡淡道：“快了，還差一點。”
    黑月疑惑地歪了歪頭，尾巴輕輕掃了一下沙發扶手。
    “什麼東西還差一點？”
    話音剛落，門鈴聲突然響起--
    “叮咚--”
    清脆的聲音在安靜的空間裏回蕩。
    鬱離合上書，起身往門口走去，語氣不緊不慢：“喏。”
    黑月眨了眨眼，像是意識到了什麼，立刻跳下沙發，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眼神裏帶著一絲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