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離沒有立刻開口，而是靜靜地看著男子，似乎想從他的表情或語氣中捕捉到什麼蛛絲馬跡。
    男子的神色雖然依舊平靜，但手指卻無意識地在櫃台邊緣輕敲了一下，動作極輕，幾乎察覺不到。
    “是這樣嗎？”
    鬱離淡淡地開口，聲音不疾不徐，聽不出什麼情緒波動，“這幾本書雖然不常見，但也不至於一本都沒有。”
    男子聞言，神色微不可察地一滯，但很快恢複如常，輕笑了一聲。
    “確實如此，不過我們書店的書大多是近些年的版本，那些過於老舊的書籍，很可能早就絕版或者被私人收藏了。”
    “是嗎？”
    鬱離輕輕點頭，目光淡然地掃過周圍的書架，目光在某一本厚重的古籍上稍作停留，隨即收回視線。
    她並沒有再追問，而是隨意走向一旁的書架，翻閱起其中一本書，動作看似隨意，實則在觀察男子的反應。
    男子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眼底閃過一抹晦暗不明的光，指尖無聲地摩挲著桌麵，像是在思索著什麼。
    書店內的氣氛沉靜而克製，唯有偶爾翻動書頁的輕響，像落在水麵上的漣漪，微不可察。
    鬱離隨意地翻閱著手中的書，目光卻始終留意著男子的舉動。
    她能夠感覺到，對方雖然表麵鎮定，但那種被試探後的微妙變化，還是隱約泄露出一絲不尋常的情緒。
    “客人對古書很感興趣？”男子的聲音適時地響起，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試探。
    鬱離手指輕觸紙頁，似笑非笑地開口，“隻是隨便看看。”
    她的語氣平靜得很，聽不出任何深意，但她留意到，男子在聽到她的回答後，眼底的情緒微微鬆動了一點，像是確認了什麼。
    “如果客人真的有需要，可以留下聯係方式。”
    男子微微一笑，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熱情和疏離，“有時候會有一些私人藏書流入，如果有合適的，我可以通知您。”
    “是嗎？”
    鬱離微微偏頭，眼神意味不明地看著他，似乎在思索著什麼，片刻後，她輕輕一笑，“也好。”
    她拿出手機，隨意地報出一個號碼，男子迅速地記了下來，動作流暢自然，看不出絲毫異常。
    “那麼，感謝惠顧。”男子合上了筆記本，衝她點了點頭。
    鬱離沒再多說什麼，隨手合上書本，放回書架，然後邁步朝著門口走去。
    當門口的風鈴發出清脆的響聲時，男子望著她離去的背影，指尖在桌麵輕敲了幾下，嘴角緩緩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書店外，夜風拂過街道，帶著些許寒意。
    黑月默不作聲地跟在鬱離身旁，四爪輕巧地踏在地麵上。
    回到車上後，將兔妖放下，黑月立刻抬起爪子，輕輕按住那隻仍在掙紮的小東西，靈巧地用尾巴將其圈住，防止牠逃脫。
    做完這一切後，黑月抬起頭，幽綠色的眼睛盯著鬱離，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沉思，“你怎麼覺得？”
    鬱離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靜靜地看著那隻被黑月壓製住的兔妖。
    拇指大小的身形在黑月的爪下瑟瑟發抖，半透明的身體微微閃爍著光暈，顯得格外虛弱。
    牠似乎還沒放棄掙紮，四肢不停地揮舞著，試圖掙脫禁錮，可黑月懶懶地甩了甩尾巴，爪子微微用力，兔妖頓時僵住了，不敢再動。
    車內一片沉默，夜色透過車窗投下斑駁的光影，映在鬱離的側臉上，讓她的神色更顯冷淡而深邃。
    她微微垂眸，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回憶什麼。
    過了片刻，她才淡淡開口，“他的氣息不對。”
    黑月輕輕甩了甩尾巴，語氣帶上幾分漫不經心，“怎麼個不對法？”
    鬱離目光微沉，回憶起書店裏的情景。
    男子的氣息雖然克製得極好，但那股若有若無的妖氣，她絕不會認錯。
    那不是尋常妖怪的氣息，而是一種……過於隱晦，又透著些許壓製不住的野性。
    “他不像是普通的妖。”
    鬱離緩緩說道，語氣冷靜，帶著一絲審視，“而且，他在試探我。”
    黑月的耳朵輕輕動了動，若有所思，片刻後，牠嗤笑一聲，“哈，那倒是有點意思。”
    說著，黑月低頭看了一眼被自己按住的兔妖，漫不經心地問。“這小東西怎麼辦？我能吃嗎？”
    兔妖猛地一抖，驚恐地看向黑月，小小的身體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
    鬱離看了黑月一眼，淡淡道：“吃了對你沒好處。”
    黑月撇撇嘴，語氣有些遺憾，“切，那就先留著吧。”
    鬱離沒有再說話，抬手發動了車子，車燈亮起，映照著夜色中寂靜的街道。
    車輛緩緩駛離，融入夜幕之中，尾燈在遠處漸漸隱去。
    車內一片安靜，隻有發動機低沉的嗡鳴聲回蕩著。
    鬱離專注地握著方向盤，目光淡然地看著前方的路，夜色透過車窗灑在她的側臉上，映出清冷的輪廓。
    餘光掃過副駕駛座，黑月正悠閑地蜷在一旁，低頭梳理著自己的毛發，尾巴輕輕甩動，看上去一副無所事事的模樣。
    鬱離收回目光，語氣平靜地開口，“對了，你之前說的那個荒廢的廟，在什麼地方？”
    黑月停下了梳理毛發的動作，抬眼看向鬱離。
    牠輕輕伸了個懶腰，尾巴輕輕擺動，才緩緩答道：“就在土地爺的家附近，離這不遠。”
    鬱離點了點頭，轉動方向盤，車子駛入了更加荒涼的街道。
    隨著車速的加快，周圍的景象變得更加破敗，街道兩旁是淩亂的建築，窗戶上覆蓋著厚厚的塵土，仿佛每一棟房子都已經被歲月遺棄。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黴味，車窗外偶爾能看到幾隻飛過的烏鴉，發出幾聲孤獨的叫聲。
    不久後，前方出現了一個神龕。
    黑月見狀，低聲說道：“就是這裏，土地爺的家，廟就在不遠處。”
    鬱離順著黑月指的方向望去，看到的是一個鮮豔的紅色神龕，色彩明亮，與周圍的荒涼景象形成鮮明對比。
    她輕輕踩下刹車，車子緩緩停下，發動機的聲音漸漸消失在寂靜的街道上。
    鬱離推開車門，邁步走向神龕。
    黑月則將剛才一直禁錮在爪下的兔妖處理好，確保牠不會掙脫後，才輕盈地跳下車，跟在鬱離身後。
    站在神龕前，鬱離凝視著它。
    這個神龕雖然小巧，卻被保養得相當妥當。
    它的紅色漆麵上並沒有一絲褪色，顯然有人定期打理。
    神龕內安放著一尊土地爺的小神像，神像頭戴官帽，麵容安詳，身姿端正，仿佛在守護著這片土地。
    香爐內幾支香正微微燃燒，散發著清香，嫋嫋的煙霧在空氣中飄散。
    香火雖然不旺，但顯然是常有人來拜祭。
    旁邊還擺放著一些簡單的貢品，看起來剛剛放上不久，顯然有信徒還在此處祭拜。
    鬱離目光在神龕的神像上停留了幾秒，隨即低下頭，看向黑月，語氣輕淡，“不在家。”
    黑月也注意到了這一點，眼睛快速掃過四周，發現周圍並沒有土地爺的身影，隨即將目光回轉，無奈開口，“看來沒辦法了，土地爺可能去巡視別的地方了。”
    鬱離沒有回應，隻是靜靜地觀察著周圍的環境。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香火味和潮濕的氣息，偶爾有幾片枯葉被風吹動，沙沙作響。
    黑月轉了轉眼睛，輕輕歎了口氣，“算了，先帶你去那個荒廢的廟吧。”
    鬱離點了點頭，默默地轉身走向車子。
    她打開車門，坐進駕駛座，等到黑月跳上車後，才發動了引擎。
    車子緩緩啟動，鬱離按著方向盤，隨著黑月的指引沿著蜿蜒的街道行駛。
    兩側的景象越來越荒涼，雜草叢生的空地與破敗的建築一一掠過。
    空氣中彌漫著陳舊與濕氣，仿佛這片土地已經很久沒有人踏足。
    終於，車子停了下來，眼前是一座被藤蔓纏繞、早已荒廢的廟宇。
    廟的屋頂破損嚴重，牆麵斑駁，石階也被歲月和風雨侵蝕，表麵覆蓋著厚厚的灰塵。
    整個廟宇散發出一種死寂而壓抑的氣息，像是沉睡了數百年，任由時間流逝。
    黑月望著這座廟，低聲說道：“到了。”
    牠的尾巴微微擺動，眼神卻異常凝重。
    鬱離沒有說話，目光在廟前停留片刻。
    她下了車，黑月緊跟其後。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腐朽的味道，周圍顯得異常寂靜，隻有遠處的風在悄無聲息地吹過。
    鬱離走向廟門，步伐沉穩而緩慢，腳下的石板因長年未被打理而顯得粗糙不平。
    黑月跟在她身後，偶爾瞥向四周，尾巴輕輕擺動，警覺地觀察著四周的動靜。
    走到廟前，鬱離停下了腳步。
    她的目光掃過廟門，門框已經腐朽得不成樣子，門扇半開，幾乎要脫落。
    透過門縫，可以看到廟內昏暗的景象，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黴味和腐朽木材的氣息。
    黑月低聲道：“這地方不像是荒廢那麼簡單。昨天我來過一次，雖然沒聽見土地爺說的哭聲，但總感覺有些不對勁。”
    鬱離輕輕點了點頭，視線依舊停留在廟門上。
    她輕推了推門，門發出刺耳的聲響，仿佛抗拒著外來的侵入。
    推開門的瞬間，一股濃重的潮濕氣息撲麵而來。
    廟內昏暗，空蕩蕩的，隻有幾根支撐著屋頂的殘柱和破碎的神像。
    地上鋪滿了塵土，曾經的香火之地如今卻變得寂靜無聲，隻有風聲在破碎的窗戶間穿梭。
    鬱離邁步進入廟內，腳步聲在空曠的空間裏回響，打破了原本的死寂。
    她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一旁的神像上，那些神像雖然破損，卻依然可以感受到它們曾經的神聖與威嚴。
    鬱離俯身，指尖輕輕觸摸著地上的一塊石板，感受著從下方傳來的微弱震動。
    “這裏……”
    她的眉頭微微一皺，低聲道，“這座廟的氣息並不完全死寂，似乎有某種力量依舊存在。”
    黑月也跟著走了進去，眼神警覺地四處打量著。
    牠走到一旁的破碎神像前，輕輕嗅了嗅，低聲說道：“這種氣息……不像是普通的廢廟，反而有點像是某種妖遺留下來的痕跡。”
    鬱離聞言，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剛剛在書店遇到的那名男子，尤其是他的那雙眼睛。
    想到這個，她的眉頭不由得輕輕蹙起。
    她沒有急於回應，而是上前幾步，站在破碎的神像麵前。
    鬱離抬頭望向眼前那座已失去光彩的神像，眼神中有些淡淡的沉思。
    曾經的力量已經消失殆盡，神像眼中的神聖與威嚴早已被歲月的腐蝕侵蝕殆盡。
    她低下頭，沉默片刻，然後緩緩抬起腳，順著神像的順序，一個接一個地走。
    每走到一個神像前，鬱離都會停下片刻，閉上眼，細心感受那一瞬間所帶來的氣息。
    每個神像背後都有不同的痕跡，有的微弱，有的卻帶著些許異樣的冷意。
    但她的步伐穩重，不急不緩，每走到下一個神像前，都會再度凝聚心神，確保沒有遺漏任何細微的變化。
    漸漸地，廟內的空氣似乎變得愈加沉重，越來越多的殘留氣息讓她的感官變得愈加敏銳。
    一個，兩個，三個……
    她的步伐如同行雲流水，仿佛與這片廢棄的廟宇融為一體。
    然而，走到第七個神像前時，鬱離的腳步突然一頓，微微停下。
    她的眼神頓時一暗，腦海中仿佛有某種預感。
    她微微抬起頭，目光落在那座神像上。
    此時，四周的空氣似乎都變得異常安靜，連黑月也察覺到了一股不尋常的氛圍。
    她凝視著眼前的神像，眼中閃過一絲微妙的變化，像是找到了什麼某個關鍵點。
    正當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時，耳邊突然傳來一陣細微的哭聲。
    聲音極其微弱，仿佛從遠處傳來，又似乎就在耳畔，帶著一絲無聲的哀愁，直擊人心。
    那哭聲低沉而哀傷，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淒涼感，像是有誰在這廢棄的廟宇中，孤獨地訴說著自己的悲傷。
    鬱離的眉頭微微一挑，瞬間將視線從神像上移開，警覺地四處掃視。
    空氣似乎凝固了幾秒鍾，連周圍的寂靜都變得異常壓抑。
    黑月也停止了動作，低頭側耳傾聽，眼中閃過一抹警覺的光芒。
    那哭聲似乎沒有來源，仿佛無處不在，卻又無法觸及。
    鬱離深吸一口氣，輕輕開口，“你聽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