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思明，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尋風客，沈聽瀾認識他，與之有過一麵之緣，可是他…又怎麼會在這裏？
    沈聽瀾看著他，這位少俠格外狼狽，青衣血染，身上也帶著很濃的血腥味，臉上，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遍布，可他的神情格外平靜，淡然又從容。
    這時，顧思明回應了他的目光，唇角勾勒出一絲弧度來，輕聲開口，“果然，好像一隻漂亮的蝴蝶。”
    “你…”
    “我力氣不多了，沈公子可否…”
    沈聽瀾連忙鬆手。
    此刻已逃入了玉華山中，身後追兵窮追不舍，幾乎沒有喘息的時間，顧思明擒住他的手腕，往更深處去。
    “不該突圍嗎？”
    “玉華山綿延不絕，深處有個被迷霧籠罩的蝶仙穀，到了那裏就能擺脫追蹤，繞路出去。”
    沈婉君搜山的動作太快，命令已下，沈聽瀾顧思明，見之就地格殺，不必來報，她本就與顧思明有仇。殺他情理之中，沈聽瀾當真是想不明白，就算非親生兄妹，也有十幾年的親情在，她到底為何趕盡殺絕。
    這兩日，沈聽瀾精神恢複不少，腦袋越發靈光，山中有野果裹腹，不再是顧思明一人搏殺，他也能幫襯一二。
    此刻，他正給顧思明包紮這身上的新傷。
    “你我也算共患難了。”沈聽瀾開口道，“兩日前秦氏逃脫的那幾十人，是你帶著突圍的嗎？”
    “恩，他們已經到了安全的地方。”
    “既然如此，你回來又做什麼呢？哦…你一定是來搭救秦家主的，可是他已經…既然如此你就應該轉身離開，你何苦…”
    顧思明不答，隻是看著他微笑，笑得沈聽瀾莫名火大，壓抑之下，嘴上也沒了分寸，“笑什麼笑，你回來找死嗎！”
    “沈公子，我並不畏死。”
    “…可我怕。”沈聽瀾突然卸力。“為何救我，我們應該是敵非友，就算逃出去，你的朋友也會對我恨之入骨…我想不明白，婉君怎會變成這副模樣，她從前分明不是這樣的…她手下盡是一些匪徒，到底是什麼時候…”
    沈聽瀾顛三倒四說了很多，曆經生死，就算是陌生人之間也會變得熟稔起來，況且顧思明是個正人君子，很好欺負，恐懼，迷茫，無錯，都可以對他訴說。
    “是敵非友麼…”顧思明呢喃著，“令妹初露頭角是因為聖地吧。”
    沈聽瀾想起來了，聽聞聖地內有解天下至毒之法，她就為他去了。
    “聖教教主羅天青擄走秦芷月，下了蠱毒，聖地之內有解蠱之法，那時我助醫仙柳思思，為她運功續命三月，並未前往，聽聞從那裏活著回來的，都對令妹言聽計從。”
    “醫仙柳思思麼…”沈聽瀾眸光黯淡。
    顧思明道，“如今局麵，我也有責任。”
    “婉君…騙得我好慘。”
    “當局者迷，你當真看不出她時時刻刻都在偽裝麼？”
    “她是我唯一的親人…”沈聽瀾隻是長歎一聲，不再說話，不遠處又有異響，是刀斧砍伐聲，隱約間還有火光攢動。
    “不會是想放火燒山吧…這女人真瘋了嗎！”
    顧思明麵色一變，提劍衝了出去，活活燒死或者硬碰硬，殺光一波魚死網破，顯然是後者更為劃算一些。
    且戰且退，他們退入蝶仙穀中時，顧思明已經要支撐不住，靠在低矮的灌木叢中。有雪花落在他身上。
    “…我可能沒辦法救你出去了。”
    沈聽瀾也好不到哪裏去，輕聲哽咽著。
    “你不要怕。”顧思明甚至還在安慰他。
    沈婉君帶人圍剿過來，她披著雪白的狐裘，遠遠望去與天地一色，聖潔又危險。
    “此處風景極佳，二位可真會給自己找風水寶地。”
    沈聽瀾要開口，顧思明將他攔下，輕輕搖頭，那表情仿佛在說，不要浪費口舌，也不要自取其辱。
    “不如這樣，哥哥，你殺了顧思明，我便留你一命，你我兄妹還可以回到最初。”
    沈聽瀾氣得渾身發抖，“…你在說什麼鬼話！”
    “我一直在給你機會，沈誤，是你自己不要的，你怪不得我！”
    “我到底哪裏對不起你，你如此對我…”
    沈婉君冷笑起來，眼底似有淚花閃過，“蠢貨…你不如下去親自問問閻王吧！”
    她蹭了蹭眼角的淚痕，莞爾一笑，“想來想去，我還是要親手殺了你們二人才安心，沈誤，你的遺言我聽夠了，顧思明，你又有什麼話要說？”
    顧思明努力撐起身體，他的眼神模糊不清，身體也搖搖欲墜，卻依舊堅定地擋在沈聽瀾身前。
    “我隻有一個要求，那就是我要死在他的前麵，隻因我其實是一個很自私的人，我不願承認是我的無能才沒護好他。”
    沈婉君歎息，隨即取過一張弓，“真真是叫人感動啊…”
    蝴蝶，沈婉君身後，有一隻晶瑩剔透的蝴蝶飛過。
    鏡中花，水中月，夢中蝶。
    下一刻，沈聽瀾猛地驚醒，被箭羽穿心的痛苦和肩頭的傷口重疊，一時竟分不清今夕何夕，恍若隔世。
    一個溫柔的聲音在耳畔回蕩。
    “可是做噩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