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過哪裏？
    顧思明回想著，最東到過東海之濱打過魚，觀碧海潮生，也曾去過江南水鄉，聽吳儂軟語，最偏僻也入過藏，那時他正追捕一個臭名昭著的大盜，他快馬揚鞭，耳畔是呼嘯的風，一抬手仿佛能觸摸到天邊的雲，夜幕降臨時，再擁抱溫暖的篝火。
    他一路追擊，看過在經幡鋪成的彩霞下播撒漫天的龍達紙，穿過峽穀，迎著落日，終於在天涯海角，他將那大盜擒住。
    掌心此刻似乎還保留著天盡頭那座天門的粗糙觸感，在無人的荒漠中前行，抬頭便能望見璀璨銀河，清晨時分，會有陽光透過雲層，撒下漫天金光，照耀在雪山山頂。
    “你一個人？”
    “對，我一個人。”
    “無人分嚐悲喜，多寂寞。”
    顧思明在這一刻之前，隻道此身天地一虛舟，何處江山不自由，他從沒覺得一個人有什麼不好，寂寞二字入耳後，才陡然發覺回憶中，竟然隱藏著無邊孤寂。
    若非耐不住寂寞，若非還有要調查的事沒有查明，他此刻應該一直跟著師父，住在萬靈穀。
    他不要一個人，他簡直受夠了一個人的日子。
    沈聽瀾伸了個懶腰，“我也很想去看看顧兄曾見過的風景，不過…你看，沿途風光也很好啊！”
    顧思明偷偷勾了一縷他柔軟的發，在指尖把玩起來。
    沈聽瀾此刻心情不錯，哼起婉轉的曲調。
    顧思明心底也很開心，但有時人最快樂的時候，也是最容易感傷的時候，所謂樂極生悲…
    “我們今夜大抵會露宿山中了。”
    “…我說你真的有點煞風景了。”
    沈聽瀾是不挑的，他沒在野外住過，心底藏著幾分新奇，傍晚時顧思明正巧找到了一處破舊的山神廟。
    神像落灰，泥塑的金身有些開裂，沈聽瀾對著這尊不清麵容的神像拜了拜。
    “我四下看看有沒有好吃的，你別跑遠。”
    “早些回來。”
    “想吃什麼？”
    “你做什麼我吃什麼。”
    對，他不挑嘴。
    顧思明出了門，沈聽瀾在山神廟裏四處查看，這裏幹草與樹枝倒是不缺，還有兩塊破舊的門板，抖抖灰能使。
    他忙活了起來，簡單搭了個鋪，四下灑了驅蟲的藥粉。
    不多時，顧思明帶著處理好的野味回來，還摘了幾顆野果子，然後架起火堆，烤起山雞來。
    “附近有水嗎？”
    “出門順著小路往右走。不多時能看見一條小溪，聽聞這地界山匪多，萬萬小心一些。”
    “好。”
    “對了，我的披風在馬車上。回來時拿進來，能鋪在身下墊著。”
    沈聽瀾隻跑去簡單清洗了一下，很把顧思明的話放在心上，回來就坐在草垛上，百無聊賴地看著他。
    “沈公子，你是用了什麼法子讓那兩隻毒物受你擺布的？”
    “自打記事以來，我就跟各種毒物打交道，它們怕我都來不及，還敢咬我？”
    “我不止一次在你身邊聞到過牡丹花香。”
    沈聽瀾點頭，“對，就是那個，倒是顧兄，一百四十多張牌，你真的全都記下了？”
    “師父愛玩骨牌，我曾親手做過一副，為了那一副牌，市麵上各種質地的牌麵我摸了不下上百次，什麼花色重量幾何，早就記在腦子裏了。”
    沈聽瀾感慨，“聽起來他真是倒黴，對了，就是我聽說，那個…沐…”
    顧思明跟敏銳，大抵聽出他想問什麼，在此時掰了個雞腿，吹了又吹，生怕將人燙著似的，一抬手就送到人跟前，止住了他想要說的話。
    沈聽瀾就著他的手咬下一塊雞腿肉來，舌尖一卷。
    “好吃。”
    顧思明笑了。
    他發自內心的笑起來是溫柔得要命，尤其是現在目光繾綣，沈聽瀾有點不好意思，自己拿著雞腿一邊啃去了。顧思明的手藝不要太好，外焦裏嫩，明明所放香料也不多，吃著比外頭的廚子做得好吃數十倍，破天荒的竟然吃下兩隻雞腿。
    顧思明看他輕舒**，慢轉明眸，看他尖舌舔過指腹，看得心煩意亂，隻好移開目光。
    “吃好了休息一下吧。”
    沈聽瀾擦幹淨手，往裏讓了讓身子，“讓一半位置給你。”
    這番舉動很像小獸嗅到了好意，主動讓出領地讓人靠近，顧思明踢滅火堆，走了過去，坐在他身邊。
    “我守著你，睡吧。”
    沈聽瀾揉揉眼睛，無情戳穿，“裝什麼正人君子呢，趕緊躺下。”
    顧思明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