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城南繼續行五裏路，便到了荒山腳下，那裏有一處風雨亭，正是與老叫花子約定的地方。
    這裏並沒有人，或者說，這裏沒有活人。
    老叫花子死了，他的脖頸間有一道極其細長的口子，皮肉外翻得厲害，而且一雙能撼地的鐵拳，也在死前被震碎。
    “我竟看不出…這是什麼兵刃。”
    “還有你看不出的。”
    沈聽瀾沒有揶揄的意思，但顧思明此刻神情嚴肅到有些可怕，他轉身，一向溫柔的眸光此刻變得格外冷冽。
    沈聽瀾後退幾步，有些被嚇到。
    “你這麼看著我，想做什麼？我和你是一起來的！”
    顧思明合眼再睜，眼神已歸於平靜，他一伸手握著沈聽瀾的腕子，將他拉拽到身邊，“你為什麼會覺得濟慈院熟悉？”
    沈聽瀾試了試，沒能掙脫束縛，“我也想問我自己為什麼會覺得濟慈院熟悉！”
    顧思明沒有再說話了，隻是盯著他看，半晌終於鬆開桎梏，決定先葬了老叫花子。
    “過來幫忙。”
    他們往山中走去，沈聽瀾跟在身後，四下張望著，像是在尋找什麼，終於在山路邊的雜草中，發現了一支細長潔白的尾羽。
    沈婉君跟來了，可她為何要殺一個老叫花子？
    “在做什麼？”
    “我看看有沒有什麼順手的工具，不能讓我赤手挖墳吧。”
    沈聽瀾那雙手白皙修長，綿若無骨，讓這樣一雙手占滿泥土，他還真有點不忍心。
    “…不用，我來就好。”
    一身內力，總有用武之地，顧思明尋了個依上伴水的好地方，幾掌下去，震開泥土，看得沈聽瀾目瞪口呆。
    “還怪方便的。”
    顧思明一邊動作，一邊問道，“沈公子不想想老叫花子約你來風雨亭，究竟想與你說什麼嗎？”
    “也沒準是見我生得好看，打算騙走去賣個好價錢。”沈聽瀾看他忙碌，自己找了個幹淨的地方坐下歇腳。
    他忽然探出老叫花子體內，殘存著一股十分罕見，極陰極柔的內力，暗暗壓下，繼續與沈聽瀾說話。
    “你難道覺得自己看起來很好騙？還是你覺得老叫花子很蠢？”
    “顧兄明知故問，你精明得像隻狐狸，難道不是因為我覺得濟慈院熟悉嗎？他到底是誰？”
    當真是因為熟悉？顧思明輕笑，不以為然，“沈公子在，在下隻能退居人後了。”
    關於濟慈院，沈聽瀾活了兩輩子都沒從記憶裏搜羅出什麼來，可事情牽扯到了沈婉君，又不得不重視起來，在腦海中，將近日見過的人一個個篩查，還真讓他找到了突破，隻是揣著答案去問問題，有一點不厚道。
    “我倒想起來另一個問題，是秦朗月，”
    顧思明麵上閃過一瞬的錯愕。
    “他年紀不大，根骨也不算最好，而且看起來還笨笨的，秦之杭為何將他收做親傳弟子，還給他協管秦氏的權力？”
    顧思明回道，“他曾是濟慈院的孤兒，濟慈院初建那一年，秦伯父親自看望，一眼就看中了朗月，對他格外喜愛，從那以後便將他帶在身邊，悉心教導，為他改名換姓，收為義子。”
    沈聽瀾恍然大悟，“原來濟慈院是秦氏另一種選拔弟子的方式。”
    想從沈公子口中翹出點話來真難，一見如故或成天下最大騙局。
    顧思明覺得他太嘴硬，脾氣也倔，隻好繼續退讓，作輕描淡寫狀說出下半句話，“你是想問濟慈院，還是想問十二年前的神風鏢司？”
    沈聽瀾僵在原地。
    “說中了？”顧思明心中鬆快不少，他到河邊洗去手上的髒汙，繼續說著，“十二年前的正月初五，那夜下了很大的雪，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風鏢司江家一門一百六十餘口合夜之間殞命，大火燒了一夜，秦氏與神風鏢司素來交好，兩家常有走動，那夜秦伯父的小兒子秦明旭恰好也在神風鏢司，不幸蒙難，兩年後秦伯父在神風鏢司舊址上建了濟慈院，朗月這孩子，很像秦小公子。”
    沈聽瀾聽得膽戰心驚，他深吸一口氣，低聲發問，“既然如此，為何不救火？”
    “當夜救了，滅火之後方知是毀屍滅跡。”顧思明一頓，回到他身旁，“我還知道很多，沈公子問我，我知無不言，但我不太喜歡一廂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