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我從來都不喜歡甘織宮的清晨。
    “掃床時記得鋪上桂圓和蓮子，冰塊布置得離床遠些，主子體質弱，受了寒可不是好玩的。。。”太後賜給甘織宮的老到嬤嬤在指揮著阿寧和小宮女布置房間，看見我站在窗邊發呆，過來請：“青瞳姑娘請回房休息罷，這新房要布置的事還多著呢，老身和小的們忙都忙不過來，沒有時間在跟前伺候，恐怕委屈了姑娘。”
    所謂宮中的世態炎涼，今日我才看得清楚。
    這嬤嬤對我的態度，也是有著緣由的。往日在眾人麵前，如兒對我麵上總是淡淡的，都是當尋常侍女使喚著，眾人自然也認為我們關係不好，所以即使如兒現在風頭正勁，也奉承不到我麵前來。
    不過，這也是想要在這宮廷中立足，必須的策略。
    在這個處處彌漫著刀光劍影的後宮之中，哪個站穩了腳的人不會口蜜腹劍背後捅刀子，一個人一旦得勢，她身後不知有多少人等著看她倒台，要想活得愜意，必須得刀槍不入，即使是裝，也要裝得刀槍不入。
    我西門青瞳不過一名普通宮女，隨便出來個才人就能讓我吃虧，更不用提那些對普通宮女有著生殺大權的嬪妃，如果如兒和我在眾人麵前表現什麼姐妹情深，隻怕整個後宮的人都知道我是如嬪娘娘的弱點。到時候隻怕我和如兒都難在這後宮之中立足了。
    巳時，明光殿宮人用小轎送回新承恩的如嬪娘娘，皇上的賞賜在轎後跟了一串，午時，各宮嬪妃的賀禮陸續到來，都是宮女送來的，隻要嬤嬤在前廳答謝就好。
    不管外麵如何喧鬧，如兒休息的內室始終是清涼安靜的，庭下高大的合歡樹在窗前投下班駁樹影，流鶯婉轉低鳴，催人入睡。
    我端了杯桂圓蓮子羹，悄悄進去放在床頭，又準備悄悄地出來。
    可是，被叫住了。
    “是什麼？”帶著疲倦的聲音，不複往日的清冷，見隻是站在原地不回答，自己欠身起來，伸手掀開杯蓋看了看，皺起了眉頭。
    “又是這個。”像挑剔著尚衣宮衣物一樣的刻薄語氣：“難道整個皇宮可以吃的就隻剩下桂圓和蓮子了麼？”
    如果不是這聲揶揄，我還回不過神。
    桂圓和蓮子是每個新承恩的嬪妃床上都要放著的，取的是“喜得貴子”的諧音。
    “還是喝一點吧，”我在床邊坐下，挑起床帳看她：“看看，人都瘦了。。。”
    如兒被我逗笑：“胡說，哪有人一夜之間就瘦了的？”
    是啊，哪有人一夜之間就瘦了的，明明，隻有人一夜之間就變了的。
    “你床上都是這個，不硌得慌麼？”我看她轉身朝著床內側，以為她是被床褥下鋪的東西影響了。
    “那些討厭的東西我早就丟了！！”如兒悶聲悶氣地說，她的臉朝內，我看不清她臉上表情。
    “真的？”我懷疑著：如兒平時可不是這麼任性的人。
    “是不是，你上來睡睡就知道了！”如兒不知道是生著什麼氣，始終背著臉。
    雖然，不合禮法，雖然，不知道那些下人什麼時候就會進來，雖然，我不睡硌得慌的床。。。
    可是，如兒這樣拙劣地騙著我上去陪她睡覺，也有著理由的吧？
    在這宮中，如兒做的決定，我很少拒絕，因為我知道她有著為自己在這宮中走的每一步負責的能力。